1979年正月的香港,年味还没散尽,尖沙咀的雨却下得缠绵。和记黄埔总部楼下的“星港咖啡馆”里,林英搅着杯里冷掉的咖啡,指尖沾着的墨渍还没洗干净——刚才在办公室签完和蛇口码头的补充协议,就被陈默催着来见“一位台湾来的老朋友”,说是对方特意叮嘱要在这家咖啡馆等。
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带着一身寒气的林青霞走了进来。她穿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大衣,头发剪短了些,齐耳的长度衬得脸更清丽,手里攥着个棕色的公文包,伞面上的水珠滴在门口的脚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英手里的咖啡勺顿了顿。快一年没见,她褪去了去年春节时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干练,只是那双眼睛,还像初见时那样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林英。”林青霞先开了口,声音比电话里更轻,走到桌前时还下意识拢了拢大衣下摆,“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坐。”林英起身帮她拉开椅子,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要喝什么?热可可?”
“不用了,一杯温水就好。”林青霞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那是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边角已经磨出了细痕,不像她以前用的名牌包,倒像是常年带在身边的旧物。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很轻,混着窗外的雨声,把节奏拉得很慢。林英看着她面前空着的水杯,想起1976年第一次在福临门请她吃饭,她也是这样,紧张的时候会攥着餐具,眼睛会下意识看向窗外。
“这次来香港,是为了《海峡往事》的发行?”林英先打破沉默——昨天陈默汇报时提过,台湾“青霞影业”出品的第一部电影《海峡往事》,想在香港找院线排片,找了几家英资院线都被拒了,才托人联系到他。
林青霞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电影海报推过来。海报上的她穿着民国学生装,站在海边,眼神里带着愁绪,右下角印着“青霞影业 独立出品”的字样。“英资的院线说……我们是台湾来的小公司,不给排春节档,只肯给午夜场。”她声音低了些,“我知道和记黄埔旗下有三家院线,想请你帮帮忙,能不能给个黄金场的排期?”
林英拿起海报,指尖划过“青霞影业”四个字。他记得去年她回台湾时说要自己开公司,当时还担心她应付不来,没想到真的拍出了电影。只是香港的英资院线一向排外,尤其对台湾来的影片,更是处处刁难。
“院线的事我来安排。”林英把海报放在桌上,“和记黄埔的三家院线,春节档给你留两个黄金场,票房分账按香港本土公司的比例算,不会让你吃亏。”
林青霞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亮,又很快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林英。每次我遇到麻烦,你都会帮我。”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林英一下。他想起1976年她在邵氏片场哭着说片酬低,想起1978年春节她抱着他说“祝你幸福”,心里有点发涩。
“我们是朋友,应该的。”林英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试图让语气更自然些,“这部电影拍了多久?投资收回了吗?”
“拍了四个月,花了80万新台币。”林青霞终于放松了些,语速也快了点,“在台湾已经上映了,票房还不错,收回了成本,就是想在香港再赚点,好拍下一部。”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想再靠别人,想自己做老板,拍出自己喜欢的电影。”
林英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自己当年从邵氏跳出来组武行班子的日子,心里生出几分共鸣:“有骨气。以后要是需要投资,或者遇到院线的麻烦,随时找我。”
“真的?”林青霞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像窗外的雨停了,露出了点阳光。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过来,“这是我在台湾拍的,给你和关小姐留个纪念。”
照片上的她站在台北故宫的红墙前,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得很灿烂。林英拿起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1978年秋,台北。祝林英、关之琳幸福。”
“谢谢。”林英把照片放进西装内袋,“之琳今天去纺织厂了,晚上我让她做几个菜,一起回家吃晚饭?”
林青霞的笑容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不了,晚上还要去见剧组的人。等你有空,我请你和关小姐吃饭吧。”
她拒绝得很自然,没有丝毫勉强,倒让林英松了口气——他怕她会尴尬,也怕关之琳会多想。其实昨天跟关之琳提过林青霞来香港的事,关之琳只是笑着说:“青霞小姐一个人在台湾开公司不容易,你多帮帮她,晚上要是有空,就请她来家里吃饭。”
这个丫头,总是这么懂事。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林青霞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她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下午要去片场看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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