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味还没散尽,林山河从狼藉的尘土中撑起身子,军装下摆沾满了泥灰。他刚站稳,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土肥圆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像只受惊的皮球,昭五式的大檐帽帽檐歪在一边,圆脸上堆着满脸褶子的笑,绿豆眼在林山河身上来回逡巡:班长!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想扶又不敢碰,手指在林山河胳膊旁哆嗦着,另一只手却夸张地拍打着林山河肩头的尘土,力道轻得像掸蝴蝶翅膀。
这些该死的宪兵队!简直无法无天!土肥圆三突然拔高了嗓门,唾沫星子溅在地上,手雷怎么能随便扔呢?要是伤了班长您一根头发,这些混蛋担待得起吗?我这就去跟他们理论!
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林山河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他立刻又转回来,脸上的横肉挤成菊花状,声音压得更低了:班长大人,您受惊了,小的这就给您安排热茶压惊,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回头我一定让他们给您磕头赔罪!
他哈着腰,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全然忘了刚才爆炸时自己吓得钻进木桌底下的狼狈样。
林山河掸了掸衣袖上的灰,没理会他的谄媚,只皱眉看着宪兵队的方向。土肥圆三见状,赶紧闭上嘴,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着林山河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小野伸二怎么样了?”林山河皱眉问道。
“啧啧啧,小野伸二这个家伙,死的可老惨喽!”土肥圆三这家伙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见林山河皱眉看向自己,急忙立正说道,“一枪爆头,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可结果被他门宪兵队的手雷砸了个正着,现在小野伸二向要个全尸都有点困难了。”
林山河心中暗自思索,小野伸二这个王八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好好的在本州种他的水稻不好么?偏偏要跑到中国的土地上作恶,你不死谁死啊?
林山河转过头,看向土肥圆三,“你去宪兵队那边看看,为什么要停止射击,难道里面的地下党已经缴械投降了么?”
“哈依!”土肥圆三微微一点头,小跑往宪兵队的方向赶了过去。
不一会的工夫,土肥圆三又跑了回来,站在林山河面前,大口喘着粗气说道,“班……班长大人,宪兵队那边说,里面的地下党太顽强,火力太猛,他们损失惨重,小野军曹长已经玉碎,所以才停止射击。而且他们怀疑里面有厉害的人物指挥,一时半会儿难以攻克。”
土肥圆三边喘气边说道,额头上满是汗珠。
林山河装作恼怒地瞪了土肥圆三一眼,“宪兵队还真是一群废物!看来太过于安逸的生活,已经磋磨了他们的斗志,现在居然连几个地下党都搞不定。”
土肥圆三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班长,要不咱们让宪兵队再组织力量强攻?”
林山河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故意大声说:“强攻伤亡太大,先暂停,不如让他们把所有的手雷全部丢进地下室。我可以不要活口,但是地下党一个都不许跑掉!”
说着,林山河就朝宪兵队的方向走去。心里却是像刀割一般的疼痛。对不住了,地下党的弟兄们,战死总比被俘虏要好的多,英雄的身上是不能有瑕疵的。再说林山河也是怕有地下党经受不住特高课的刑讯,成了叛徒,给地下党带来无以言表的损失。红党都是有钢铁意志的好汉,不过其中也有例外,王汉卿以前不就是红党么,不一样经受不住拷打,选择做了叛徒。
而土肥圆三则在原地搓着手,望着林山河的背影,满眼都是小星星。
还是班长英明果断啊,这样既可以减少宪兵队与特高课的损失,又可以让地下党一个也跑不掉,多好的领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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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碾过石子路,溅起的泥水在车灯下划出冰冷弧线。林山河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皮革座椅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却压不住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两小时前那个与地下党在地下室交战的场景在他眼前反复炸开——穿学生制服的少女咬碎氰化钾时嘴角凝固的决绝,老报务员被打断手指仍紧攥发报机的痉挛,还有那个被炸断一只手还拼命扑向被震慑住的宪兵队士兵的身影,最后拉响捆在身上的炸药时眼神竟带着种诡异的解脱。
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视网膜生疼。特高课档案里写满,可那些逐渐冰冷的躯体上,他只看到被弹片撕开的棉絮里露出的补丁,看到紧握红星的指节泛白,看到血泊中交叠的双手仍保持着发送情报的姿势。
林君,神木课长在等您汇报。浅口萌子的声音打断他的窒息感。
林山河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地摩挲腰间配枪。金属枪托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寒颤——那些人明明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但以死明志的决心却比任何武器都更让他心惊。
中国不会亡!就因为有许许多多他们这样的人,所以中国不会亡。即使现在的中国处处都在日本人的面前显得那么孱弱,但是就因为有像这群舍生忘死的地下党,所以中国绝对不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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