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离开时的叮嘱,如同被设置了循环播放的指令,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回响——“星澜,乖乖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出门,我晚上就回来。”
彼时,苏星澜站在客厅中央,像一株需要依附乔木的藤蔓,乖巧地点头,目送那抹挺拔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军绿色身影,最终被那扇棕色的木门吞噬。门锁落下的“咔哒”轻响,不仅仅是一个物理动作,更像是一个权限变更的信号,将这个充斥着陆景渊生活气息的、不足六十平米的空间,暂时划定为她的独立观测区,或者说,一个精致的牢笼。
屋内瞬间被一种粘稠的寂静填满。只有墙上那架老式挂钟的秒针,固执地、一下下地切割着时间,发出规律得令人心头发紧的“滴答”声。这种声音,在她听来,代表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低效计时方式。
在她的30世纪,时间被压缩在星舰跃迁的瞬间,被扩展在漫长的星际航程里,被智脑以纳秒为单位精准规划和提示。世界充斥着引擎的低沉轰鸣、能量武器充能时特有的嘶吼,以及无时无刻不在耳膜旁流淌的数据流。如此纯粹到极致,甚至显得有些凝滞的宁静,对她而言,陌生得如同异星地貌。陆景渊在时,他本身就像一种稳定而强大的背景场,他的呼吸,他翻动文件的声音,他偶尔低沉的询问,都能有效地填补这份过于巨大的安静。现在,他离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细微空洞感的不适,便悄然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一寸空气。
她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像一只谨慎的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指尖挑起那面素色棉布窗帘的一角,目光如同探针,谨慎地投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时代烙印清晰刻画的七十年代军区家属院。一排排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砖楼房,墙体上遍布风雨侵蚀留下的斑驳,像一幅抽象的历史地图。楼与楼之间距离宽阔,栽种着高大的杨树和梧桐,肥厚的叶片在初夏尚且温和的风中慵懒地摇曳,筛落一地晃动的金色光斑。远处,有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孩子在追逐一只皮球,他们毫无机心的、清脆的笑闹声,夹杂着不知哪家妇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模糊地传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那么有序,那么……符合这个低科技时代的人类聚居点特征。
但苏星澜的瞳孔深处,却掠过一丝属于战士的锐光。经验告诉她,越是平静的表象之下,越可能潜藏着复杂的信息流动脉络和未被察觉的风险节点。对环境进行快速、精准的评估,并即时在脑中构建出多维认知模型,是她在无数次生死边缘被锤炼出的、刻入基因序列的本能。即使如今虎落平阳,精神核心黯淡无光,这具身体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还时不时要被那该死的、不知根源的强制休眠程序打断一切进程,但有些东西,早已成为灵魂的一部分,无法剥离。
她需要一个更佳、更隐蔽的观测点。
清冷的目光在客厅内扫视一圈,最终精准地定格在连接着主卧的那个向外探出的小阳台。阳台用墨绿色的铁栏杆焊接而成,视野足够开阔,能俯瞰大半个院子的动态,同时,卧室投射出的阴影以及栏杆上晾晒的衣物,又能为她提供一定程度的天然遮蔽。
很好。符合基础战术要求。
她步履轻盈,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穿过卧室,来到阳台。水泥砌成的栏杆台面粗糙,带着沙砾的质感。上面整齐地搭着几件陆景渊洗净晾晒的军装衬衣、绿色的军裤,以及她那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唯一的白色蓝蕾丝连衣裙。衣物在微风和阳光的共同作用下,散发出一种简单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皂角清香,这是一种与她记忆中合成清洁剂截然不同的、属于“自然”和“生活”的气息。
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倚靠着连接阳台的门框,只用肉眼进行最基础的观察和信息录入。人员大致从哪个方向进出,几条主要道路的走向与连接点,哪几户的窗台摆放着花草、烟囱有炊烟冒出显得更为活跃,远处那栋有持枪哨兵如同钉子般站立、散发着无形肃穆气息的建筑,可能是指挥部或者机要部门……
约莫五分钟后,基础的视觉信息收集暂告段落。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那双清澈却时常显得过于空洞的眼睛。
是时候,动用一点非常规的侦察手段了。
尽管精神核心如同能量濒临耗尽的反应堆,每一次强行调动,都像是在干涸皲裂的河床上进行深掘,带来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细密而持续的隐痛,但进行一次小范围、低强度的被动式环境扫描与能量感知,应该还在她这具身体目前能承受的极限边缘。
集中意念。排除杂讯。
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精神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无形石子,以她眉心为核心,漾开一圈圈常人无法感知的涟漪,悄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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