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的初夏,阳光透过军区家属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在夯实的泥土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远处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歌声在红砖灰瓦的院落间回荡。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在烈日下有些褪色,却依然醒目。
苏星澜站在树荫下,身上穿着陆景渊特意托人从供销社买来的浅蓝色棉布裙。这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布料,柔软却远不如她的星际作战服耐用。微风吹过,裙摆轻轻晃动,她下意识地计算着风向风速——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战场本能。
这是陆景渊离开前为她划定的活动范围。她严格遵守着这道指令,如同在K7星系执行警戒任务时恪守边界。只是眼下的警戒区不再是冰冷的金属通道,而是充满了陌生生活气息的院落——晾衣绳上飘动的草绿色军装和碎花衬衫,公共水池边堆积的煤球,空气中弥漫着玉米面粥和咸菜的混合气味。
她谨慎地运用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力扫描着四周。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她的能量核心虽然依旧黯淡,但已经能够支撑这种低强度的感知。在她的感知中,整个家属院就像一幅动态的能量图谱,大人们忙着家务活计,能量波动平稳;而那些四处奔跑的孩子们,则像是一簇簇跳跃的小火苗,散发着无序却蓬勃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能量场的异动——那些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小火苗,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向她所在的位置聚拢。
苏星澜立即收敛外放的精神力,抬眼望去。
不知何时,七八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已经在她面前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他们穿着这个年代常见的、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裳,有的膝盖上还打着补丁。一张张小脸晒得黝黑,此刻都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大院里的陌生姐姐。
分析:目标群体,未成年人类,数量八,无武器携带,威胁等级判定:极低。苏星澜的大脑迅速做出判断,解除了本能的防御姿态,但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微戒备。
孩子们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窃窃私语声清晰地传入她经过强化的耳中。
快看,就是她,住在陆团长家的......
她长得真白净,跟年画上的仙女似的。
她的裙子真好看,是的确良的吗?
俺娘说了,她是陆团长远房侄女,来养病的,不让咱们吵着她。
她咋不说话哩?是不是......
苏星澜沉默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她的认知体系里,与陌生单位进行非必要信息交流存在潜在风险。更何况,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年龄段的、非军事化管理的碳基生命体进行有效沟通。
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壮着胆子往前蹭了两步,仰起晒得红扑扑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叫啥名儿呀?
苏星澜的数据库中迅速调取应对方案。根据陆景渊之前的嘱咐,对于无关人员的身份探询,标准应答模式是——不记得了。
她微微张口,那个程式化的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对上小女孩那双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纯粹只有好奇的眼睛,那句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她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小女孩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反而觉得她这安安静静的样子很有趣,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仿佛具有某种感染力,其他孩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发问,或者干脆就是自顾自地评论。
姐姐,你的眼睛真亮,像俺奶奶柜子里那些黑钮扣!
你的辫子真黑亮!比王婶家闺女的新头绳还好看!
你从哪儿来的呀?我姥姥说你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
你跟我们一起玩抓石子儿不?
各种声音混杂着孩子们身上散发出的、阳光、尘土和淡淡汗味的气息,形成一种复杂的信息流,冲击着苏星澜的感官。她感到无数信息同时涌入,就像战场上同时接收多个频段的通讯,需要快速筛选重要信息。她秀气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起。这种无序的、高频的、缺乏明确目的性的交流模式,让她那习惯于处理精准指令和战斗数据的大脑有些应接不暇。
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目光最为大胆和直接。男孩皮肤黝黑,穿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军裤,膝盖处磨得发白。他不停地在她身上逡巡,从她乌黑顺滑的长发,到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再到她纤细的手指和身上那件在孩子们眼中十分稀罕的蓝色裙子。男孩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混合着顽劣与探索欲的神情,他似乎是这群孩子里的小头头,其他孩子时不时会看向他,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男孩摩挲着口袋里那颗磨得最光滑的玻璃弹珠,心里琢磨着怎么试试这个仙女姐姐的底。是拽一下她的长头发?还是......他盯着苏星澜那张过于平静、看不出喜怒的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就像家里墙上贴的年画,好看是好看,就是没啥活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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