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里,时间仿佛被旧纸张和油墨的气息凝固,只有尘埃在斜照的阳光中无声浮沉。这片知识的疆域本该是城市中最安宁的角落,此刻,却在德文技术书籍区的一角,漾开了一圈不寻常的涟漪。
苏星澜纤薄的身影几乎被高大的红木质书架吞没。她倚靠着那些承载着厚重知识的典籍,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皙剔透,像一件精心烧制的瓷器。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纯净得仿佛不染尘埃的脸庞,此刻正流利地吐露着艰涩的德文专业词汇,与面前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店员低声交谈。
老店员情绪激动,脸颊泛着红光,手指不时点着摊开的那本厚重德文书籍——《机械原理与精密制造》上的图表或公式,提出一个又一个深入的问题。苏星澜有问必答,偶尔,她会微微蹙起那对好看的远山眉,用指尖轻点书页某处。
“这里,”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韵律感,“关于液压传导的效率计算模型,忽略了流体在极端压力下的微观形变,导致理论值虚高约百分之七。而且,这个传动结构存在冗余回路,虽然提升了安全阈值,却牺牲了超过百分之十五的效能。”
她甚至无意间使用了诸如“系统效能冗余”和“材料疲劳临界点”这类让老店员似懂非懂、却直觉感到高深莫测的词汇。或许是这本书记载的知识与她沉睡记忆里的某个领域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或许是长时间压抑“本能”让她在此刻寻得了片刻的宣泄,她沉浸在公式与逻辑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陆景渊“要低调”的叮嘱。
旁边零星几位真正懂行的顾客听得目瞪口呆。而那个伪装成普通知识分子、戴着黑框眼镜的“第七局”线人,更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奉命在民间搜寻可能被埋没的特殊人才,尤其是具备军工或前沿科技潜质的目标。可眼前这个少女,年纪轻轻,外表柔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在德文和机械工程领域展现出如此深厚、近乎妖孽的造诣!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能形容的了。他心脏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状若无意地翻看着身旁书架上的书,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每一句对话,同时用余光将苏星澜的容貌体态,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知识角隅的异样沸腾。
陆景渊处理完临时接到的部队电话,返回原处却不见了苏星澜的身影。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尽管知道在书店里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关于她来历不明、身体特殊、以及可能引来的未知麻烦的种种担忧,还是瞬间涌上心头。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快速扫过一排排书架,终于在德文技术书籍区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以及……围在她身边的陌生人们。
他的小姑娘,被一个情绪激动的老人和几个面露惊奇与探究的陌生人围在中间。她那么小一只,站在高大的书架前,仿佛随时会被那沉甸甸的知识和窥探的目光所淹没。
陆景渊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星澜的特殊性,就像暗夜里的明珠,终究会引来窥探。眼前这几位,尤其是那个眼神锐利、看似在翻书却竖着耳朵的男人,绝非普通读者。必须立刻离开,不能再让任何人注意到她。
他的眉头瞬间锁紧,周身那股在战场上淬炼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弥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穿过书架间的通道,径直朝那个角落走去。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简单的白衬衫和军绿色长裤也掩不住那股经过铁血洗礼的凛然气势。随着他的靠近,原本沉浸在学术交流中的老店员和旁观的顾客都下意识地感到一股压力,交谈声戛然而止,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苏星澜正说到一个关于“非标准传动结构应力分布优化”的关键点,忽然,一种熟悉至极的安全感如同暖流般靠近。她几乎是本能地停下了话语,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抬起眼帘。
四目相对。
陆景渊看到了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顶尖机械师的睿智与专注的光芒,但那光芒在触及他视线的一刹那,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一种全然的、懵懂的依赖所取代。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大叔!”她清脆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找到依靠后的放松。
紧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苏星澜做出了一个让陆景渊心头一紧、也让围观者愕然的动作。她“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本厚重的德文书,仿佛合上了一个不该被触及的秘密。然后,像一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鹿,脚步轻盈而迅速地挪动到陆景渊身后,伸出小手,紧紧攥住了他腰侧衬衫的布料,将半张脸都藏在了他宽阔挺拔的背后。
在将脸埋入陆景渊脊背的阴影中时,她眼底最后一丝属于机械师的锐利光芒才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心调配的、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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