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桁在墨韵堂用了晚膳。夕颜送来的莲子百合汤，味道一如往昔，却不知为何，他吃着竟觉得有些寡淡，远不如刚才桌上那几道云清珞做的家常小菜来得熨帖可口。他甚至无意识地多夹了几筷子那盘白灼菜心。
夕颜见他似乎兴致不高，乖巧地没有多留，很快便告退了。
胤桁独自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些军务公文。余白进来添茶时，顺口提了一句：“王爷，今日北境云家派人送了一个箱子进府。”
胤桁闻言，眉头立刻蹙起，警惕地问道：“云家？送的什么？可仔细检查过了？莫要让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混进来。” 他对云家的防备，是刻在骨子里的。
余白连忙回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仔细查验过了，只是一些北境的吃食特产和一件披风，是云夫人送给王妃的……生辰贺礼。听说，今日是王妃的十七岁生辰。”
生辰？
胤桁执笔的手顿住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他想起晚膳时，她那张特意打扮过、带着期盼的脸庞；想起她看到夕颜进来时，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强撑的笑容；想起她离开时，那单薄而落寞的背影……
心中那处莫名的角落，揪了一下，带着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歉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鬼使神差地，他放下了笔，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王爷，您要去哪儿？”余白有些诧异。
胤桁没有回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王府那个偏僻的方向走去。
离蝶梦阁越近，便隐隐听到有琴声和歌声传来。琴声不算特别精湛，却带着一股欢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宣泄。
歌声清越，唱的似乎是北境的民谣，语调悠扬。
他悄然走到蝶梦阁的月亮门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见院内灯火朦胧，桂树下，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裙的身影，正随着琴声翩翩起舞。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清辉。
她旋转，跳跃，衣袂飘飘，发丝飞扬，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明媚而肆意的笑容，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自在如风。
这一刻的云清珞，美得惊心动魄。
胤桁怔住了。他看着那个在月下桂花中舞蹈的身影，眼前仿佛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一个梳着双髻、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仰着天真烂漫的小脸问他：“什么是王妃呀？嗯！我答应你！”
那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却让他心头剧震！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笑容，如此熟悉？
难道……在很久以前，他真的见过她？
就在这时，眼尖的听冬看到了站在月亮门外的胤桁，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王、王爷！”
其他人闻声，也纷纷慌乱地行礼。
云清珞看大家都跪下了，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带着几分醉意。她看到胤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毫无保留的、大大的笑容，
她脚步有些虚浮地朝他跑来，竟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仰着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前所未有的大胆和亲昵：“胤桁！你来了！”
胤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称呼弄得一怔，心中那股痒痒的感觉更甚了。他下意识地想甩掉她的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院中的觉夏、听冬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立刻识趣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你喝醉了。”他皱着眉头，语气带着惯常的冷硬，试图维持自己的威严，“堂堂王妃，醉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我没醉！我高兴！”云清珞嘟着嘴，不满地反驳，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我今天太高兴了！我收到娘亲寄来的东西了！你看！”她指着石桌上还没收起来的包裹，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委屈，“自从嫁到宸王府，父亲和娘都好久没有给我写信，也没有给我寄东西了……”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胤桁看着她这副模样，听着她带着醉意的委屈控诉，心中某根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被他视为眼线、百般防备的女子，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远离家乡亲人，在这冰冷的王府里，独自承受着他的冷漠和外界的不怀好意。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云清珞却不管不顾，依旧抓着他的衣袖，口齿不清但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北境的风光，说到她小时候的趣事。又说到她这两年在王府学做菜多么不容易，甚至还大着胆子抱怨了他几句“冷冰冰”、“不近人情”。
她醉后本性暴露，活泼跳脱，言语直率，与平日那个小心翼翼、努力扮演端庄王妃的她判若两人。
胤桁几次想转身离开，都被她死死拉住。
听着她絮絮叨叨、毫无逻辑却又充满真情实感的话语，他心中的不耐竟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无可奈何的情绪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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