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
林长生能敏锐地察觉到,张师傅那双三角眼里时不时扫过他和怀里卡卡西的目光,少了几分纯粹的冷漠,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张麻子对林长生的态度缓和了一丝丝。骂声依旧有,烧火棍抽在铁砧上的威慑也还在,但林长生犯错时,张麻子偶尔会皱着眉,用烧火棍点着错误的地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里!眼珠子呢?角度!”,或者“发力!腰!腰是根!软脚虾!”虽然语气依旧不善,却有了点“教”的意思。
林长生心里门儿清,这变化八成跟那天卡卡西一脚废了刀疤脸有关。但他乐得如此,学得更卖力了。
这天收工格外晚。炉膛里的火苗已经缩得很小,只留下暗红色的余烬,勉强照亮铺子一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炭味和铁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馊味。
林长生正吭哧吭哧地把最后几块散落的铁锭码放整齐,累得腰酸背痛。张麻子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赶人,而是拖了条破板凳坐在炉口旁,望着那点将熄未熄的暗红余火出神。
他从角落里摸出一个小陶罐,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劣质的酒味立刻散开。他仰脖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刺激得他皱紧了眉头,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点苦涩的叹息。
林长生放轻了动作,不敢打扰,只偷偷瞄了一眼。张麻子那张布满沟壑、常年被炉火熏烤得黑红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眼神映着微弱的红光,空洞洞地望着炉火,仿佛穿透了时光。
“小子……”张麻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打破了沉寂。他没看林长生,目光依旧钉在炉火余烬上。
“今天这事儿……干得还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没丢了打铁人的脸。”
林长生一愣,这算是……夸奖?他赶紧站直了身体:“张师傅,我……”
张麻子摆摆手,打断了他。他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用力咽下,喉结滚动。
“这世道……”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浊气,声音变得更加缥缈,“有门手艺,饿不死……像咱这打铁的,卖的是力气和手艺,求的是个安生……”
他浑浊的眼睛里,那点空洞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混杂着痛苦和追忆的情绪填满。
“当年……呵,老子也风光过……”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一把快刀,十里八乡,谁见了不得叫声‘张师傅’?年轻啊……气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嘲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恨。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城里的……大人物……”张麻子握着陶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人家一句话……铺子差点被掀了……兄弟们……”他的声音陡然哽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喉咙。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过了好几息,才用一种压抑到极点、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嘶哑声音继续道:“为了护着我……替我挡了灾……全……全折了……”
铁匠铺里死寂一片,只有余烬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浓烈的悲伤和愧疚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麻子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动作粗鲁,仿佛要抹去什么不堪回首的东西。他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地看向林长生,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某个遥远的、充满血色的过去。
“小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砸在寂静的铺子里,“记住老子今天的话!”
“手艺好!是你的本事!”
“露了本事!就是找死!”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长生心上。
“这世道!饿不死手艺人!但想安生!想活长久!”
“就得藏!”他猛地指向林长生,“藏你的本事!藏你的心思!”
他目光锐利如刀,最终落在了林长生下意识护住的胸口——那里揣着卡卡西。
“藏你所有扎眼的东西!像你这龟……不凡,就得藏好!藏得死死的!”
“记住!活到最后……”张麻子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林长生,斩钉截铁地吐出最后的、带着血泪教训的箴言,“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林长生脑海中炸响!
他下意识地低头,隔着粗麻衣,紧紧捂住了怀中那冰凉坚硬的龟壳轮廓。卡卡西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小爪子轻微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胸口。
藏拙……藏好……活到最后……
这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长生!卡卡西!
张麻子用血淋淋的过去,给他上了一堂最深刻、最残酷的生存课!
他猛地抬起头,迎上张麻子那双布满血丝、蕴藏着无尽沧桑和痛苦的眼睛,重重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师傅,我记住了。”
“藏好了,才能活得久。”
他顿了顿,感受着怀里卡卡西的冰凉,说出了下半句,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活得久……才能看到更多风景。”
张麻子看着他清澈又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听着那句“活得久才能看到更多风景”,布满血丝的老眼里,最后一点锐利和痛苦缓缓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
他没再说话,只是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滋味似乎冲淡了喉间的苦涩。他挥了挥手,动作有些沉重。
“滚吧,小子……天黑了。”
林长生默默行了一礼,不再多言。他小心地将卡卡西往怀里更深地揣了揣,感觉那冰凉的龟壳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他转身,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最后一点杂物,然后走出了铁匠铺。外面夜色已深,凉风扑面而来。
怀里的卡卡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小爪子又轻轻扒拉了他一下。
林长生低头,隔着衣服摸了摸那坚硬的龟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藏好。
活得久。
看风景。
这苟道真谛,他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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