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错觉。零知道。那栋摩天大楼离他至少有千米之遥,肉眼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人。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却比身后那具从高空坠落的尸体更加真实,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了他的颅骨,直抵灵魂深处。
肾上腺素的潮水正在飞速退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海岸。饥饿的野兽重新开始咆哮,比之前更加凶猛。他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胃里翻江倒海,刚才那场短暂而极致的爆发,榨干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缓慢而粘稠,像即将干涸的河床。
他扶着卡车的车厢,剧烈地喘息着,视线一阵阵发黑。脑海里,暴君那满意的嘲弄声似乎还未散去,与现实中断手壮汉的哀嚎、刀疤脸惊恐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荒诞而恐怖的交响曲。
刀疤脸的理智终于被恐惧彻底压垮。他看了一眼自己手筋被废、倒在血泊里抽搐的同伴,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眼神空洞、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少年恶魔,喉咙里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
他跑得那么狼狈,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只想离这个诡异的地方越远越好。
零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想要追击。这是暴君留下的本能——斩草除根。但他的腿软得像面条,刚迈出一步,就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
“咻——砰!”
声音的顺序很奇怪。先是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轻啸,紧接着,才是那震耳欲聋的枪响。声音的源头,正是那栋遥远的摩天大楼。
一颗子弹,以超越音速的可怕速度,擦着刀疤脸的头皮飞了过去,在他前方的水泥地面上,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碎石和尘土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刀疤脸的脸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双腿筛糠般地抖动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流了下来,在滚烫的地面上迅速蒸发,留下一滩深色的印记和刺鼻的骚味。
恐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会呈现出最原始、最丑陋的形态。
“我……允许你走了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凭空响起。那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耳边说话。清冷,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像手术刀划过玻璃。
零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高架桥断裂处的钢筋骨架顶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被夕阳拉得极长的、纤细而矫健的轮廓。
她就像一只栖息在城市骸骨上的乌鸦,沉默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桥上的一切。
下一秒,她动了。她从十几米高的钢架上一跃而下,身体在空中舒展,如同一只展开黑色翅膀的鸟。在即将落地时,她单手在桥边的护栏上一撑,身体轻盈地翻转,卸去了所有的冲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桥面上,连一丝多余的尘土都没有扬起。
直到这时,零才看清她的样子。
她很高,至少有一米七五,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由多种不同材质拼接而成的紧身作战服,勾勒出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线条。脸上戴着一个能遮住下半张脸的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平静,淡漠,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任何情绪。当她的视线扫过来时,零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被一个人注视,而是在被某种精密的仪器扫描、分析、估价。
她身后背着一杆用伪装布包裹着的长条物,毫无疑问,就是刚才那把发出致命咆哮的狙击步枪。
她就是灰鸦。那个真正的、潜伏在暗处的猎手。
灰鸦的目光在零的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仿佛他只是场景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她缓步走向那个已经吓瘫了的刀疤脸,脚步声很轻,像猫。
“你,刚才想跑?”她歪了歪头,语气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我错了……女侠……姑奶奶……饶命……”刀疤脸跪在地上,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磕着头。
灰鸦没有再说话。她走到刀疤脸面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零只看到她手腕一翻,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刀疤脸的脖子上。然后,她用匕首的刀背,不轻不重地,在他的颈动脉上敲了一下。
刀疤脸的身体猛地一挺,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死过去。干脆利落,精准高效。
接着,她走向那个抱着断手、在地上哀嚎的大块头。大块头看到她走来,吓得连嚎叫都忘了,拖着伤残的身体拼命向后蹭。
灰鸦皱了皱眉,似乎是嫌他太吵。她抬起脚,用战术靴的鞋尖,精准地踢中了大块头下颌的某个神经节点。
“呃……”
大块头的身体软了下去,也晕了过去。
短短十几秒,她就彻底控制了局面。那种从容和强大,让零感到一阵窒息。这和他刚才那种被暴君接管的、野兽般的爆发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绝对的掌控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