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不幸的是,他还活着。
在第二个“白天”——这是她自己定义的,在她感觉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零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开始说胡话。
不是那种发烧病人无意义的呓语,而是一些……破碎的、冰冷的、毫无逻辑的词组。
“……样本B-7……基因链崩溃……数据……错误……”
“……侵蚀度……阈值……17.3%……清除……必须清除……”
“……中央实验室……权限……验证……”
这些词,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断断续续地吐出来。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灰鸦的耳朵里。
她听不懂这些词的具体含义,但她能感觉到,这些话语里,不带任何属于“零”的情感。那是另一种语言,一种属于“暴君”的、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语言。
他正在做梦。或者说,那个“暴君”,正在他的梦里,整理着自己的……档案。
灰鸦背着他,一言不发地走着。她感觉自己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来自旧世界的、充满了不祥秘密的……黑匣子。
有好几次,她真的想把他扔下。
尤其是在她因为脱力而摔倒,两个人的身体滚在一起,她的伤口被狠狠撞在地面上,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的时候。
她趴在地上,看着身边这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心中那股名为“理智”的声音,在疯狂地叫嚣:扔掉他!他是个累赘!他是个怪物!他会害死你!
但每当这时,她总会想起弟弟的脸。
那个躺在病床上,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如同鳞片般的结晶的弟弟。钢铁壁垒里最好的医生,也对那种怪病束手无策,只能用昂贵的药物,延缓他“石化”的过程。
为了那些药,她才会接下各种最危险的任务,才会像秃鹫一样,在废土上空盘旋,寻找任何一丝可以换成钱的尸体和物资。
而零……
“样本B-7……基因链崩溃……”
这些词,在她脑中回响。
这个少年,本身就是一个生物科技的产物。他的创造者,那个“暴君”,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也许……也许他知道些什么。也许,在他身体里隐藏的那些旧世界的秘密里,就藏着……治好弟弟的希望。
这个念头,就像一株在剧毒土壤里长出来的、唯一的解药。它很疯狂,很渺茫,甚至很愚蠢。
但对于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来说,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用尽全力去抓住。
“……妈的。”
灰鸦低声骂了一句,重新将零扛了起来。那股因为求生和希望而压榨出的力量,让她再次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也被喝干,当她的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大地,当她的意识已经开始因为脱水和饥饿而模糊时……
她闻到了一丝……风的味道。
不是地下通道里那种沉闷的、带着霉菌和死亡气息的死气,而是……流动的、带着沙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的……真正的风。
有出口!
灰鸦的精神猛地一振。她循着风来的方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前面那片隐约有光亮的地方爬去。
终于,她推开一扇被瓦砾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刺眼的、灰蒙蒙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她那双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刺痛得流出了眼泪。
她出来了。
她终于,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了。
她大口地呼吸着废土上那熟悉的、带着辐射尘味道的空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要瘫软在地。但她没有。她强撑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深不见底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地下入口。
然后,她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她抬头,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在地平线的尽头,在灰黄色的、被污染的天空下,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型城市,如同一头钢铁巨兽,沉默地匍匐在那里。
高耸入云的合金围墙,反射着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金属光泽。墙体上,无数巨大的、狰狞的炮管,如同巨兽的獠牙,无声地对准着城市外的每一寸土地。肉眼可见的能量护盾,像一层薄薄的、扭曲的空气,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将废土的污秽与城市的秩序,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钢铁壁垒-7号。
人类文明,在这片废土上,最后也最坚固的……堡垒。
“……到了。”
灰鸦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她看着那座城市,眼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即将面对另一场审判的疲惫。
她最后一次调整了一下零的位置,将他那张毫无知觉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用破烂的兜帽,尽可能地遮住他的面容。
然后,她迈开了,通往“文明”的、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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