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将相框重新收好,仿佛也把所有的脆弱,一并收了起来。
“吃完东西,休息两个小时。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果断,“一个……连秩序官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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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零跟着灰鸦,离开了铁锈镇。
他们没有向上,而是沿着一条隐蔽的、不断向下的维修梯,进入了这座钢铁城市的更深处。越往下,空气就越发潮湿、浑浊。头顶那些巨大的支撑柱和管道,遮蔽了绝大部分光线,只有一些紧急照明灯,在墙壁上投下惨绿色的、鬼火般的光晕。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从不知名管道里传来的、水滴落在金属地面上的“滴答”声,像是这座城市迟缓而衰老的心跳。
“铁锈镇,只是壁垒的‘客厅’,是装点门面的地方,用来安置我们这些‘外来者’和‘不稳定因素’。”灰鸦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压低声音解释道,“而这里,才是壁垒真正的‘下水道’。他们叫它‘沉降区’。”
“在这里,秩序官的巡逻频率,从每小时一次,降低到每天一次。而且他们从不单独行动,也从不会在主干道之外多停留一秒。因为在这里……摄像头,是会‘失明’的。”
零注意到,墙壁上那些代表着监视的红点,果然越来越稀少,最后彻底消失了。一种脱离了无形枷锁的错觉油然而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原始、更加赤裸的危险感。
终于,在又下行了近百米后,他们来到了一扇厚重的、布满了涂鸦的圆形防爆门前。
门边,靠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他全身几乎都被一件宽大的、打满补丁的袍子罩住,只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他的眼睛很浑浊,像是两颗蒙了尘的玻璃珠。但他手里,却捧着一个擦得锃亮的、旧世界的金属计算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按动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老规矩,乌鸦。”看到灰鸦,老头眼皮都没抬,只是嘶哑地说了一句。
灰鸦从口袋里摸出两枚小小的、刻着齿轮图案的金属币,扔进了老头面前的一个锈铁罐里。
“带了个新人,没问题吧,算盘?”
被称为“算盘”的老头,这才抬起浑浊的眼睛,在零的身上扫了一眼。他的目光,在零手腕上的能量抑制器上,停留了片刻。
“张铁拳的狗链子……有点意思。”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焦黄的牙,“进去吧。记住这里的规矩,别给我惹麻烦。”
说完,他在身后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下,那扇看起来有半米厚的防爆门,竟然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零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一片……建立在深渊之上的地下城市。
一个巨大无比的、不知有多深的天然溶洞,被无数层金属平台和悬空桥梁,改造成了一个垂直的、混乱的、光怪陆离的集市。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化学药剂、劣质燃料、腐烂物和汗臭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酸。
无数人影,像幽灵一样,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平台和桥梁上穿行。他们有的行色匆匆,用兜帽和面罩遮住脸;有的则公开地摆着地摊,上面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拆解下来的机械零件,闪烁着不明光泽的畸变体材料,旧世界的电子垃圾,甚至还有……一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不知名生物的器官。
压抑的交谈声、金属的敲击声、电流的“滋滋”声,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音,像一大群苍蝇,在人的耳边盘旋不休。
“欢迎来到‘沉降集市’,7号壁垒真正的黑市。”灰鸦的声音,在零的耳边响起,“在这里,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能买到一切。包括……人性。”
“真可笑,不是吗?”暴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在零的脑海中回荡。“他们建造了这么一座坚固的堡垒,用秩序和纪律把自己包裹起来,假装与外面的废土截然不同。可到头来,却只是把所有的肮脏和腐烂,都扫到了这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看看他们,零,看看这些‘文明人’。他们的眼神,和外面那些为了争抢一块腐肉而撕咬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跟在灰鸦身后,用眼睛,记录着这里的一切。
他看到了一个摊位上,一个男人正在兜售一些颜色鲜艳的药片,几个瘾君子围在他身边,眼神狂热而空洞。他看到了一个挂着“义体改造”招牌的棚屋里,一个医生正用一把布满油污的电锯,切开一个客人的手臂,准备给他换上一条二手的、锈迹斑斑的机械臂。他还看到了,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几个人正在对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抢走了他怀里的一个包裹后,扬长而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甚至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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