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离家已久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那呼唤里,没有慈爱,没有温柔,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的、巨大的空洞。仿佛在告诉他: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归宿,这里有你缺失的一切。
“喂。”
一只手,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那触感很真实,带着灰鸦手套上皮革的粗糙和一丝属于她的体温。
零浑身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回头,看到灰鸦正皱着眉看他。
“你怎么了?脸白得跟死人一样。”她问,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中暑了?还是被外面的风吓破胆了?”
“……没什么。”零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股萦绕在四肢百骸的共鸣感压下去。但他失败了。那感觉就像背景噪音,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它都始终存在着。
灰鸦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追问。在这片废土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是种愚蠢的、足以致命的美德。
她只是从腰间解下水壶,扔给了他。“喝点水。然后跟紧点。你的脸色,让我想起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兔子,它在被狼盯上之后,就是这个表情。”
零接过水壶,拧开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带着消毒剂味道的水滑过喉咙,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知道,灰鸦看出来了。她那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总能看透他拙劣的伪装。
他把水壶还给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省省吧。”灰鸦接过水壶,重新挂好。“你要是死在半路上,我可没力气给你挖坑。”
话虽如此,但她接下来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半拍,始终保持在零侧前方一步远的位置。这是一个能随时支援,也能随时将他纳入攻击范围的、充满戒备的守护姿态。
他们沉默地走着。落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个孤独的鬼魂,行走在一片被神遗弃的墓园里。
那股呼唤,没有减弱,反而随着他们每一次向东南方迈步,而变得更加清晰。它不再仅仅是身体的共鸣,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描绘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猩红色晶体。无数扭曲的、痛苦的肢体,在粘稠的、如同羊水般的液体中沉浮。以及……一个王座。一个由骸骨与血肉堆砌而成的、空无一人的王座。
王座在等待。等待它的王。
零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用手撑住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撑不住了?”灰鸦停下来,回头看他。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枪背带的手,却微微收紧了。
“不……只是有点……”零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那股呼唤,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灰鸦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强行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灰褐色的,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两颗冰冷的石头。但零却从那片冰冷深处,看到了一丝……担忧。
“听着,零。”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答应过张铁拳,要把情报带回去。你也答应过我……要活下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揉了揉零的头发。
“所以,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扔掉。你不是什么信标,也不是什么炸弹。你现在,只是我的搭档。一个……很麻烦,但暂时还算有用的搭档。你的任务,就是跟紧我,听我指挥。明白了吗?”
她的手很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和一股淡淡的枪油味。但那股力量,那股不容置疑的、蛮横的关心,却像一根坚实的锚,将零那即将飘散的意识,重新狠狠地钉回了身体里。
那股来自巢穴的呼唤,第一次,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来自人类的“信号”,暂时压制了下去。
零看着她,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清明所取代。他点了点头,用尽力气,说了一个字:“……明白。”
“很好。”灰鸦松开手,站了起来。“那就起来。我们还有三公里路要走。天黑后的荒野,可比你脑子里的魔鬼,要真实多了。”
……
夜幕,如同黑色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整个天空。废土的温差极大,白天的酷热褪去后,刺骨的寒风开始在岩石间呼啸,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他们最终还是在天色彻底黑透前,赶到了那个“岩鸥隘口”。那是一个被风蚀出的巨大岩洞,洞口狭窄,内部却很宽敞,足以抵御最狂暴的风沙。就像灰鸦说的那样,岩洞的角落里,还残留着一堆烧尽的灰烬,甚至还有几根没用完的干柴。
灰鸦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将两人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也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圈出了一小片温暖而脆弱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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