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缓缓地,转过了身。
阿芳就站在那里。穿着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他记忆中最熟悉的、温暖的笑容。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你怎么了?傻站着干嘛呀?”她笑着,歪了歪头,“是不是睡糊涂了?”
零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理智在疯狂地嘶吼,告诉他这是假的,是幻觉!阿芳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的!
但他的情感,他的灵魂,却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贪婪地吮吸着眼前这致命的甘泉。他多想……多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看你,脸色这么差。”阿芳放下肉汤,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别怕,都过去了。我们安全了。”
她的手,带着温暖的触感,即将碰到他的皮肤。
就在这一刻,零的精神世界里,一个身影凭空出现。
他与零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同样的作战服,但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如同在欣赏舞台剧般的微笑。
是暴君。
他不再只是一个声音,而是在零的精神世界里,凝聚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真实的倒影。
【多么美妙的陷阱。】暴君环顾着这个由零的记忆和渴望构筑成的“安全屋”,发出一声赞叹,【它没有给你制造恐惧,而是给了你最渴望的东西。它不是在攻击你的意志,而是在瓦解你的斗志。你看,容器,这就是你那可悲的‘人性’,最大的弱点。】
零没有理会他,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阿芳”的脸,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们……真的安全了吗?”零的声音嘶哑地问。
“当然啦。”阿芳的笑容依旧灿烂,“你救了我们呀。你一个人,挡住了所有的怪物。你是我们的英雄。”
英雄?
这个词,像一根针,刺进了零的心脏。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唯一的幸存者。他没有救任何人。
【看她的眼睛。】暴君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仔细看。】
零的目光,聚焦在阿芳那双明亮的眼睛上。在那眼瞳的深处,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是一闪而过的、如同菌丝网络般的、七彩的倒影。
“你……”零后退了一步,身体因为恐惧和痛苦而颤抖,“你不是她。”
阿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那笑容开始变得……诡异。她的嘴角,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向上咧开,一直咧到了耳根。
“我怎么不是她呢?”“她”的声音,变成了无数个声音的重叠,尖锐而刺耳,“我就是你的渴望,我就是你的悔恨。你不是想救我吗?你不是想成为英雄吗?留下来啊……留在这里,你就是英雄了。所有人都活着,多好啊……”
周围的场景开始剥落。干净的墙壁上渗出了血液,温暖的阳光变成了不祥的红月之光。铁锤、獠牙、陈伯……所有在庇护所死去的人,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零。
“留下来。”
“留下来。”
“你抛弃了我们……”
无数的声音,像潮水般涌入零的大脑,撕扯着他的理智。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拼命守护的东西。】暴君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零的身边,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一堆会拖累你的数据,一串会束缚你的代码。它们让你痛苦,让你脆弱。而我,可以帮你删除它们。】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零的太阳穴上。
【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切断你和这些无用情感的连接。你将不再痛苦,不再迷茫。你只会剩下最纯粹的力量和理性。接受吧,这是进化。】
冰冷的、充满诱惑的力量,开始顺着他的指尖,渗入零的意识深处。零感觉自己的记忆,那些关于摇篮的、温暖的、痛苦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褪色……
他快要撑不住了。也许,暴君是对的。忘掉这一切,就不会再痛了。
“零——!”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剧烈痛楚的嘶吼,如同惊雷,炸穿了整个虚假的幻境!
那不是记忆中的声音。那个声音,充满了现实的、粗粝的质感!
是灰鸦!
幻象的世界,剧烈地晃动起来。眼前的阿芳和所有死者的身影,都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就像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
在现实世界中,灰鸦的情况岌岌可危。她的精神同样受到了攻击,眼前出现了她病重的弟弟阿明,哭着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但她毕竟是拾荒者公会的顶级精英,意志力远超常人。她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让她在幻觉中维持了一丝清明。
她看到零就悬挂在她下方不远处,像一个木偶般一动不动,双眼无神,脸上流着泪,嘴里喃喃地念着“对不起”。
她知道,他陷得比她更深!
情急之下,灰鸦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没有去攻击那些真菌,而是从腰间拔出了那把零送给她的、属于“刀子”的战术短刀,毫不犹豫地,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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