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的雪化得迟,正月里山间还凝着残雪,树梢挂着的冰棱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凤丫提着竹篮去山神庙送新采的惠明茶芽,刚转过山坳,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从未听过的动静——不是狗吠,不是鸟鸣,是数百匹马蹄踏在冻土上的闷响,像春雷滚过山谷。
她立刻攥紧竹篮,拉着阿盘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透过枝叶缝隙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青色铠甲的士兵正沿着山路走来,队列整齐得像山间的竹林。最前面是一匹枣红马,马背上坐着个女人,穿着玄色织金纹样的长袍,腰间悬着一把镶嵌宝石的长剑,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在晨光里透着冷冽的英气。她身后跟着的士兵虽多,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轻响,连腰间的佩刀都裹着布套,显然是刻意收敛了杀气。
“这是谁啊?”凤丫小声问阿盘,阿盘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警惕地低吼,只是竖起耳朵,鼻尖轻轻抽动,似乎在分辨来者的气息。
没过多久,寨子里的警钟就响了。蓝阿母和蓝玉娘带着联盟的女人们握着武器冲了出来,狗群也在寨门前围成一圈,龇着牙发出警告。那队士兵在离寨门百米远的地方停下,为首的女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像寻常贵族。她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原地待命,自己则独自提着裙摆朝寨门走来,玄色长袍扫过地上的残雪,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红星寨主祭蓝氏,鹤溪寨首领蓝玉娘?”女人站在寨门前,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目光准确地落在蓝阿母和蓝玉娘身上,“我是妫含,我是永嘉郡的首领。今日前来,并非为战,而是为谈。”
蓝阿母握着青铜刀的手紧了紧,她在野男人口中早听过“妫含”这个名字——传闻中这位女首领凭一己之力整合了周边全部的部落联盟,所到之处从不滥杀,却也从没人能违抗她的号令。她警惕地打量着妫含:“谈什么?我们景宁畲族联盟,不属任何部落管辖。”
“联盟?”妫含的目光扫过寨门前握着武器的女人们,又落在她们头上的凤髻和衣襟上的银饰上,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我一路过来,见山间巡逻的是女人,守寨的是女人,连刚才躲在灌木丛里的小姑娘,眼神里都带着韧劲。景宁畲族,竟是女子当家?”
这话让蓝阿母愣了愣,她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威胁,却没想到会先提起这个。她放缓了语气:“畲族女子,自始祖婆三公主起,便能护家护族。男人们或战死或离散,我们便自己撑起寨子,结成联盟。”
“可敬。”妫含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卷兽皮地图,递到蓝阿母面前,“你们看,这是永嘉郡的地图。以前周边部落虽多,却各自为战,常有流寇劫掠,冬天更是饥寒交迫。我整合诸部,并非为了奴役谁,而是想让大家能安稳种茶、采菇,不必再担心野男人袭击,不必再怕冬天冻饿而死。”
蓝玉娘凑过去看地图,只见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各个部落的位置,景宁畲族联盟的几个寨子被圈在一处,旁边还标注着“粮库”“医馆”的字样。她抬头看向妫含:“你想让我们归顺你?那我们联盟的规矩怎么办?我们的凤凰节、我们的祖杖,还要不要?”
“我给你们自治权。”妫含的声音斩钉截铁,“畲族的规矩不变,凤凰节照过,祖杖仍由你们保管。联盟可以继续存在,各寨首领依旧管理自家事务。我只提三个要求:一是遇到外敌时,畲族联盟需配合我的军队;二是我会在景宁设一个粮站和医馆,粮站提供种子和粮食,医馆为你们诊治伤病;三是允许畲族女子去外面的部落学习技艺,也允许外面的人来景宁学种茶、采菇。”
这话让在场的女人们都愣住了。她们原本以为归顺就意味着失去一切,却没想到妫含不仅不干涉她们的生活,还愿意提供帮助。蓝阿母看着妫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贪婪和傲慢,只有真诚。她想起去年冬天,梅岐寨的老阿婆差点冻僵,想起渤海寨的姑娘被流寇害死,想起巡逻队的姐妹冬天在雪地里冻得手脚溃烂——如果真能像妫含说的那样,她们或许真的能过上安稳日子。
“你若反悔怎么办?”凤丫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仰着头问妫含,“万一你以后变了心,要抢我们的茶,要拆我们的山神庙,怎么办?”
妫含低头看着这个扎着凤髻、手里还提着竹篮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我妫含说话,从不反悔。我可以跟你们立誓,若我日后违背今日之言,便让我再也踏不进景宁的山,再也喝不到景宁的惠明茶。”她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妫”字,递给凤丫,“这是我的随身玉佩,你拿着。若是日后我真的反悔,你就拿着它,去任何一个我管辖的部落喊冤,自有?会为你们做主。”
凤丫接过玉佩,玉佩触手温润,上面的刻痕清晰有力。她抬头看向蓝阿母,眼里满是期待。蓝阿母又和蓝玉娘、雷英等首领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我们信你。但你要记住,畲族女子虽愿归顺,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是你违背誓言,我们联盟的女人,就算拼了命,也会护好自己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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