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冈头的残雪在晨光里融成细流,顺着青石板的纹路蜿蜒,恰好漫过狮靴底的裂纹。他刚在九龙漈的溪边定下“避暑祭”新址,礼门的妇人们正用新采的芦苇编织祭台席子,李墩的铜铃声混着木槌敲打石臼的闷响,在山谷里织成一片安稳的晨曲。直到东南方的风突然变了味——那风里没有松针的清苦,也没有野果的甜香,反倒裹着一股陌生的金属冷意,像极了七步毒箭淬过的冰。
“狮!你看那边!”咸的粗嗓门突然炸开,他手里的石矛指向天际,原本飘着薄云的东南天空下,正有一列黑色的队伍沿着鹫峰东麓的小径走来。那队伍走得极齐整,脚步声压得很低,却像鼓点似的敲在每个人心上。
狮的手猛地按在石斧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九部联盟立了三年,周宁的地界里从没有过这样的队伍,更没有女人会握着那样古怪的武器。他示意七带十个箭手潜去小径旁的树林,自己则带着咸和浦迎了上去,礼门的几个汉子也攥着石矛跟在后面,九龙漈的溪水在他们身后泛着粼粼的光,像是在无声地预警。
队伍在离祭台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为首的女人往前迈了三步,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铜簪,簪头刻着一只展翅的鸟,短衫领口绣着细密的纹路,既不是九部任何一个部落的图腾,又透着一股威严。她的目光扫过狮和身后的人,最后落在祭台上刚摆好的鲤鱼图腾上,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周宁九部的盟主,狮?”女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风的力量,既没有咸村人的粗哑,也不像礼门女人的柔细,“我是闽中郡首领妫含,带着福鼎、霞浦、福安的姐妹来的。”
咸忍不住往前冲了一步,石矛直指妫含:“你们是哪里来的?手里拿的是什么鬼东西?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妫含身旁的一个漂亮霞浦女兵立刻上前一步,手里的银棍微微一抬,一道细小的电光“噼啪”闪过,吓得咸身边的石矛手往后缩了缩。妫含却抬手拦住了她,依旧看着狮:“我们不是来打架的。鹫峰的风里,飘着九部的血腥味——玛坑的人刚被押去开垦荒地,纯和泗还关在狮城的石牢里,礼门的草屋只盖好了一半,我说得对吗?”
狮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事只有九部的核心首领知道,这个叫妫含的女人竟然了如指掌。他握紧石斧,语气冷了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归顺我。”妫含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扔给狮。布囊落地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狮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十几颗圆润的盐粒——周宁九部不产盐,每年都要冒着风险去山外交换,这十几颗盐粒,足够咸村的人吃半个月。“福鼎靠海,霞浦有盐田,福安能种水稻。我们有九部没有的东西,也需要鹫峰的木材和九龙漈的水。”
浦忍不住开口:“盟友?哪有带着武器来谈结盟的?你们手里的棍子,到底是什么?”
妫含笑了笑,拿起自己手里的银棍,走到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前,将棍尖轻轻碰了碰树干。只听“滋啦”一声,松树的表皮瞬间焦黑,一股青烟冒了出来,树干上竟留下一个深深的黑印。九部的人都看呆了——这威力,比七步的毒箭还要厉害,而且连弓弦都不用拉。
“这叫电棍。”妫含收回银棍,“它不会杀人,却能让人瞬间失去力气,就像被山鬼缠了身。我们带它来,不是为了打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们有能力保护盟友,也有能力……解决九部解决不了的麻烦。”
狮盯着那根银棍,又看了看布囊里的盐粒。他想起纯池人面黄肌瘦的脸,想起礼门重建草屋缺的木料,想起去年冬天因为没有盐,咸村的野猪肉只能烤得半生不熟。九部看似统一,可矛盾从来没断过——咸村和浦源争河谷,李墩和泗桥抢猎场,纯池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玛坑的事不过是矛盾爆发的一个缺口。要是这个妫含真能带来盐和粮食,或许……
“你想要什么?”狮的声音低沉下来,“总不会白给我们盐和水稻吧?”
“很简单。”妫含的目光扫过九部的人,“周宁联盟加入闽中郡,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狮有能力,我们认;要是以后有更能让大家过好日子的人,也该让他来做。”
“你想抢狮的盟主之位?”七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手里的毒箭已经搭在弓弦上,“我看你们就是来叛乱的!”
“叛乱需要藏藏躲躲,可我们光明正大地走过来,带的是盐,不是刀。”妫含丝毫不惧,从布囊里又拿出一张兽皮,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这是福安的水稻田图,福鼎的晒盐法,霞浦的捕鱼网。只要结盟,这些都教给你们。纯池的高海拔种不了水稻,我们可以教你们种耐寒的荞麦;礼门的九龙漈能养鱼,霞浦的姐妹能教你们怎么让鲤鱼长得更快。”
礼门的一个老妇人突然哭了起来,她拉着身边的孩子,跪在地上朝着妫含磕头:“要是真能让孩子吃上饱饭,我们礼门认你做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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