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转动的第七天,青云山迎来了第一场秋雨。雨不大,淅淅沥沥的,落在刚种下的玉米苗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妫含站在诊所的屋檐下,看着雨幕中的农田,手里拿着一张记录着族人健康状况的纸——这几天,诊所已经接待了几十个病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和受伤留下的旧疾,经过治疗,都有了明显的好转。
“妫含首领,”霞丹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过来,伞是女兵们教族人做的,用桐油浸泡过的纸做伞面,竹子做伞骨,既防雨又轻便,“樟城部落的族人来了,他们想请你去看看樟木。”
妫含愣了一下,才想起樟木还被关在樟城部落的木屋的里。城垣死后,樟木就被交给了樟城部落的族人,族人没有杀他,也没有放他,只是把他关了起来,让他反省自己以前做的错事。
“他怎么了?”妫含问。
“听说他生病了,一直咳嗽,还发烧,族人不知道怎么治,就想请你去看看。”霞丹说,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樟木以前帮着城垣做了很多坏事,抢了其他部落的土地和女人,很多族人都恨他,包括她自己。可现在,看到樟木生病,她又有些不忍心。
妫含点了点头:“好,我去看看。”她转身回诊所,拿了一个药箱,里面装着退烧药和止咳药,还有一些消毒用的酒精。
两人撑着油纸伞,朝着樟城部落的方向走去。路上,霞丹忍不住问:“妫含首领,你为什么要帮樟木?他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就算病死了,也是他应得的。”
妫含看着雨幕,轻声说:“霞丹,我们追求和平,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化解仇恨,仇恨就像埋在土里的荆棘种,”妫含的声音被雨声揉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越盯着它,它越会扎进心里。我们救樟木,不是原谅他的过去,是给樟城部落的族人一个选择——是让仇恨继续传下去,还是从他们这一代开始,学着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霞丹沉默了。她想起昨天去樟城部落送粮食时,看到樟木的小儿子躲在木屋后,偷偷看着她手里的玉米种子,眼里满是渴望,却因为族人的指点,又慌忙缩了回去。那孩子的眼神,和当年失去母亲的白洑一模一样,干净得让人心疼。
两人走到樟城部落的木屋前时,几个族老正守在门口,脸上满是纠结。看到妫含,他们赶紧让开道路,嘴里不停念叨:“妫含首领,您可来了,樟木他烧得厉害,嘴里一直胡话,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妫含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汗臭扑面而来。樟木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通红,嘴唇干裂,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他的手腕上还绑着粗麻绳,那是族人怕他逃跑留下的,绳子边缘已经磨破了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先把绳子解开。”妫含放下药箱,拿出体温计——这是女兵们带来的医疗工具,族人们第一次见时,还以为是能吸人血的铜器。她将体温计夹在樟木腋下,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微微皱起:“烧到三十八度了,再拖下去会伤肺。”
霞丹站在门口,看着妫含熟练地拿出酒精棉,擦拭樟木手腕上的伤口。酒精碰到破皮处时,樟木猛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眼角却滑下一滴泪——不是因为疼,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曾经迫害过的人,会这样平静地为他处理伤口。
“他以前抢我们部落的草药时,可没这么可怜。”一个族老在门口小声嘀咕,语气里满是不甘。
妫含动作没停,转头看向族老:“您还记得他抢草药那天,是为了什么吗?”
族老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还能为了什么?为了讨好城垣,给他酿酒……”
“不全是。”一个年轻的樟城族人突然开口,他低着头,声音很轻,“那天他儿子发着高烧,部落里的草药早就被城垣搜走了,他是没办法,才去抢清凉部落的草药。后来城垣知道了,还罚他跪了一夜,说他抢东西不懂得先禀报。”
这话一出,门口的族人们都安静了。霞丹也愣住了,她只记得樟木抢草药时的凶神恶煞,却从没想过,他背后也有被逼无奈的苦衷——在城垣的压迫下,没有哪个部落首领是真正自由的,要么踩着别人活下去,要么被别人踩在脚下。
妫含喂樟木吃下退烧药,又用温水帮他擦了擦脸。樟木的烧渐渐退了些,意识也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看到妫含时,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羞愧,赶紧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和她对视。
“我知道你心里有愧。”妫含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声音很平静,“但愧疚没用,要学会弥补。樟城部落的农田需要人打理,河边的水车还缺人手,你要是有力气,就去帮族人干活——用行动证明,你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讨好城垣的首领。”
樟木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我抢了清凉部落的土地,还杀了洑口部落的人,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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