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爸…”她的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清雨…她也是你们的女儿啊!她身上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这十九年,她在镜中孤苦无依,叫我一声‘姐姐’,却从未真正享受过父母的疼爱,家庭的温暖。我们欠她的,何止是一个名字?我们欠她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生!难道现在,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连这最后一丝残魂都保不住,彻底消散于天地间,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重重劈在黎曼心上。她如遭雷击,猛地怔在原地,望着跪在面前的女儿,那张酷似自己年轻时的脸庞,又与记忆中那个怯生生叫她“小姨”、眼角带着泪痣的小女孩身影重叠。巨大的愧疚与心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踉跄一步,被苏哲远扶住,泪水决堤般滚落,声音破碎不堪:“是…是娘对不起她…是娘没有保护好她…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子时将至。
路子衿走上前,默默地将苏清然扶起,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无言的支撑。老道士手持拂尘,立于阵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清然走到续魂灯前,取出早已备好的银针。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左手中指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她将指尖悬于灯盘之上,用力挤压,一滴,两滴…饱含生命精气的心头血滴入那干涸的灯油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凝固的灯油遇到鲜血,竟如同被唤醒般,开始缓缓融化,泛出暗金色的光泽。紧接着,“噗”一声轻响,一缕细小的、颜色近乎纯白的火苗,自灯芯上跳跃而起,安静地燃烧起来。
随着灯火的点燃,院落中的气氛陡然一变。那白色的火苗看似微弱,却散发出一种温暖而奇异的光芒,逐渐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光芒越来越盛,在灯盏上方尺许的空中,开始有无数细碎的光点汇聚,如同夏夜的萤火,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形。
清雨的身影,在柔和而稳定的光晕中缓缓凝聚。这一次,她的形象前所未有的清晰,眉目如画,衣袂飘飘,甚至连裙角的绣花纹路都隐约可见,几乎与真人无异。只是,她的周身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半透明的虚幻感,提醒着众人她并非实体。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院中众人,最后落在苏清然身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时辰将至,月华最盛之时,便是阵法启动之机。”老道士沉声提醒,手中拂尘无风自动。
苏清然依言,再次用银针刺破刚刚愈合少许的指尖,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滴入那摇曳的白色灯焰之中。灯火猛地向上窜高了一寸,颜色由纯白转为温暖的橘红色,光芒更盛,将整个后院映照得恍如白昼。清雨的身影在这光芒中,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路子衿始终紧握着苏清然的另一只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指尖传来的冰凉。他的心揪紧了,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与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担忧。他看着妻子苍白的侧脸,看着她为另一个“妹妹”如此拼命,一种混合着敬佩、恐惧与无比爱怜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滴滚烫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眼角,恰好滴在苏清然与他交握的手背上。那泪,冰凉,与她指尖温热的血液形成奇异而鲜明的对比。
“至亲之血,挚爱之泪已备。”老道士目光如电,紧紧锁定苏清然,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最后的关键,在于施术者的至诚之心。居士,灵台需空明澄澈,意念需至诚至坚,引残魂,渡苦海,塑新生。一念可定成败,一念…亦可坠无间深渊,万劫不复。”
院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清然身上。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驱散脑海中一切杂念,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与清雨那微弱的灵魂联系上。
就在她准备按照老道士传授的方法,念动那晦涩而古老的引魂咒文时,光晕中的清雨却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空灵而平静,不再有之前的虚弱,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释然:
“姐姐,停下吧。就这样…让我离去,也好。”
苏清然猛地睁开眼,咒文卡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向光晕中的妹妹:“为什么?清雨!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只差最后一点了!”
清雨虚幻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温柔,却又充满了无尽悲伤的笑容,那笑容比泪水更让人窒息。“因为我存在一日,你的生命便不得圆满安宁。”她轻声说,目光扫过紧张的路子衿,泪流满面的黎曼,眉头紧锁的苏哲远,还有那严阵以待的老道士,“你总有牵挂,总要为我涉险,让你的至亲至爱为你担惊受怕。这十九年,能在最后时刻与你重逢,得到你的拼死相护,感受到娘的眼泪,看到你有如此深爱你的丈夫…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姐姐,放手吧…”
“不!”苏清然斩钉截铁地摇头,眼中爆发出执拗如烈火般的光芒,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踏入那光芒的核心,“我们本就是一体双生的姐妹,血脉相连,命运交织!说什么连累,说什么负担!要留,我们就一起留在这人间!要散…”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那就一起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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