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雪压疏篱锁旧尘，花窗斜映两闲人。
星蓝酿暖融霜鬓，铜炉煨香忆战尘。
曾向苍冥悬一剑，今于幽室守半春。
余生最是贪此境，一盏温茶伴岁深。
冬至的雪下得绵密，像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了素白的棉絮里。林骁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看着苏约用小铲把院角的星蓝花根培上厚土，她的动作比往年更缓，每弯一次腰都要扶着膝盖歇片刻，可脸上的神情却比谁都专注，仿佛在呵护着稀世的珍宝。
“够了，别冻着。”他扬声提醒，手里的紫砂壶正冒着热气，茶是用去年的星蓝花干和桂花混着泡的，香得能漫过整个屋子。窗棂上结着冰花，形状像极了当年守界者祭坛上的星图，林骁用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圈，冰花融化出一小片透明，正好能看见苏约直起身时，鬓角的白发沾着雪粒，像落了层碎银。
苏约拍了拍手上的雪，笑着走进来：“就你娇气。当年在黑渊战役，零下五十度的雪地里，你抱着受伤的阿澈走了十里地，怎么不说冻着？”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接过林骁递来的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舒服得轻叹了口气。
藤椅旁的矮几上，放着本翻开的旧相册。最新的一页贴着小孙女的照片——她穿着高中校服，站在星际学院的门口，胸前的星蓝花徽章闪着光，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纸，是苏毅骁三十九岁生日时写的家书，说“研究所培育的星蓝花变种开花了，紫色的花瓣能随着星象变色，像极了爸妈当年能量剑交击时的光”。
“毅骁说这周末带孩子们回来吃饺子。”苏约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相册的前一页，那里贴着她和林骁年轻时的合影——他穿着银甲，她披着星蓝花披风，背景是硝烟未散的界域之门，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伤，眼神却亮得像星星。“他还特意叮嘱，要吃你调的星蓝花馅。”
林骁笑了。他调的馅确实特别，要用新采的星蓝花瓣剁成泥，混着瑶柱碎和鲜虾，还要加一勺二十年的花雕酒，说是“当年在星舰上学的秘方”。其实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苏约总说“你调的馅里有家的味道”，他便记了大半辈子。
雪稍歇时，苏约从樟木箱里翻出件旧棉袄，是林骁当年在锈铁星穿的，里子缝着块星蓝花布，那是苏约用自己的披风改的。“你看这补丁，”她指着肘部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当年你在能量舱抢修线路，被火花烧了个洞，我连夜给你补的，针都扎到手里了。”
林骁接过棉袄，布料早已磨得发软，却带着熟悉的气息——有星舰机油的味，有硝烟的味，还有苏约发间的星蓝花香。他想起那个雪夜，他穿着这件棉袄，把发高烧的苏约裹在怀里，坐在“启明号”的驾驶舱里，看舷窗外的雪片撞在能量护盾上，瞬间化成水汽。那时总觉得和平是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倒成了窗下煨炉喝茶的寻常。
“阿澈昨天派人送了些星港的老腊肉。”苏约把棉袄叠好放回箱子，“说让包进饺子里，尝尝当年的味道。”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说维修站的老伙计退休了大半，新招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启明号’是什么，他就把咱们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说‘这才是真正的星舰传奇’。”
林骁望着窗外的雪，想起阿澈那条机械腿——当年在碎星带，为了掩护他和苏约撤退，阿澈硬生生扛了蚀能者一记能量炮，左腿废了才换的义肢。如今那义肢换了三代，可每次走路，还是带着熟悉的“咔嗒”声，像在提醒着那些不曾褪色的过往。
铜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偶尔爆出火星，映得墙上的星图影子轻轻晃。苏约拿出面粉开始和面，面盆是当年从守界者遗迹带回来的青铜盆，盆底刻着的守界者符号早已被磨平，却总让林骁想起第一次在那里见到星蓝花的情景——断壁残垣间，一株花正顶着炮火绽放，像在说“生命永不屈服”。
“小丫头说，她的能量学论文要写‘星蓝花与守界者能量的共生关系’。”苏约揉着面团，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颤动，“还说要采访你，问你当年是怎么想到用星蓝花净化蚀能者能量的。”
“就说碰巧。”林骁笑道，“当年在蚀能者母舰，我不过是随手摘了朵花挡在你身前，哪想那么多。”话虽这么说，他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那朵花后来救了苏约的命，也成了他们往后所有故事的开端。
傍晚时，雪又下了起来，院子里的红灯笼被雪压得沉甸甸的，红与白相映，像幅浓墨重彩的画。苏约把包好的饺子下进锅里，白胖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像极了当年在星舰上，念安小时候玩的雪球。林骁坐在炉边，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岁月就像这锅饺子，初时生涩，煮着煮着，就成了最暖胃的滋味。
“你看这雪，”苏约端着饺子过来，眼里映着炉火的光，“像不像当年在‘启明号’甲板上，咱们堆的那个雪人？你非要给它插星蓝花当鼻子，结果半夜被风吹倒了，你还惋惜了好几天。”
林骁夹起个饺子，咬开小口，热气混着星蓝花的清香漫出来：“香。只是当年的雪人没这饺子香。”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炉火暖融融的。远处的星港传来星舰归港的鸣笛声，悠长而温柔，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归来的故事。林骁看着苏约低头吃饺子的模样，忽然明白，这三佰零七章的岁月，从来不是靠剑与炮火书写的，而是靠这样的瞬间——雪夜的炉火，碗里的饺子，身边人眼角的笑，还有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对彼此的牵挂。
就像这星蓝花，历经风雪，却总能在下一个春天，开出最动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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