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晴光穿牖落阶前,花径徐行话旧年。
星蓝破蕾含朝露,白发相携踏暖烟。
曾向苍溟盟死约,今于幽院续清缘。
余生所寄非高远,只在春风拂鬓边。
春分的日光暖得正好,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金斑。林骁牵着苏约的手走在花径上,脚下的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每一步都踩着星蓝花的影子——这些花是去年小孙女亲手栽的,如今已爬满了篱笆,淡紫色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像谁在枝头撒了把碎钻。
“你看这株‘琉璃紫’,”苏约停在篱笆边,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比去年高了半尺,毅骁说这是沾了你的星核气息,长得格外精神。”她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轻颤,阳光落在发间,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让林骁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守界者祭坛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她穿着银甲,发间别着朵星蓝花,阳光穿过硝烟,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花径尽头的石亭里,摆着张旧藤桌,桌腿缠着星蓝花的藤蔓,像天然长成的花纹。桌上放着两个粗陶杯,里面是新沏的星蓝花茶,杯沿还沾着几片花瓣。“这茶是用今早的露水沏的。”林骁扶着苏约坐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小丫头天没亮就爬起来采露水,说‘爷爷的茶要喝第一口春’。”
苏约端起茶杯,看着杯底打转的花瓣笑了:“跟她爸爸小时候一个样。毅骁三岁那年,也是这么偷偷采了露水,非要给你泡能量块,结果把你的作战靴都弄湿了,你还乐呵呵地说‘儿子泡的水,再凉也暖心’。”
石亭的栏杆上,挂着串风干的星蓝花,是阿澈昨天送来的。他说维修站的年轻人要搞“守界者主题展”,让老伙计们捐些旧物,这串花是当年在“启明号”舰桥挂过的,硝烟味混着花香,是最好的展品。“他还说,”苏约拿起那串花,指尖拂过干枯的花瓣,“当年你总爱在花串下给新兵讲战术,说‘打仗要像养花,得有耐心,也得有狠劲’。”
林骁望着远处的星港,那里停泊着新造的星舰,银灰色的舰身闪着冷光,不像“启明号”那样带着岁月的锈迹。可他总觉得,那些新舰的引擎声里,藏着老伙计的心跳——就像这星蓝花,无论在哪个星系绽放,根须里都藏着同样的倔强。
“小丫头的升学模拟考,又是年级第一。”苏约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张成绩单,“她老师说,这孩子解能量方程时,总爱哼你当年在舰桥唱的调子,说‘跟着节奏算,就不会错’。”
林骁接过成绩单,看着上面稚嫩的签名,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记得那调子——是当年在蚀能者母舰的检修舱里,他一边修线路一边哼的,那时苏约刚生下念安,他怕她在医疗舱里闷,就隔着舱门唱歌,跑调跑到离谱,她却笑着说“比能量警报好听”。没想到这跑调的调子,竟能传到第三代的耳朵里。
花径上传来脚步声,是苏毅骁带着小丫头来了。三十九岁的他穿着件浅灰色的研究员制服,手里拎着个藤篮,里面是新培育的星蓝花苗,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爸,妈,”他笑着打招呼,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这是‘星核变种’,夜里会发光,小丫头说要种在石亭周围,让爷爷的茶桌永远有光。”
小丫头从爸爸身后钻出来,手里举着幅画:“爷爷!奶奶!您看我画的‘花径盟誓图’!”画上,年轻的林骁和苏约站在星蓝花丛里,手握着手,背景是“启明号”的剪影,天空中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永不相负”。
“这字是谁教你的?”苏约接过画,指尖点着那四个字笑问。
“是爸爸说的!”小丫头挺起胸脯,胸前的“守界小卫士”徽章晃了晃,“他说爷爷奶奶当年在花下盟誓,要一起守护星星,也一起守护彼此。”
苏毅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天给她讲‘启明号’的故事,顺嘴说了句。”他蹲下身,指着花苗的根须,“这变种的根须能感应星核能量,你们看,离爷爷近点,它就长得更直。”
果然,那星蓝花苗朝着林骁的方向微微倾斜,像在致敬。林骁忽然想起五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他和苏约在守界者祭坛的星蓝花丛前,也是这样握着彼此的手,说“活要一起守界,死要一起葬在花下”。那时以为是生死关头的壮语,如今才明白,那是日子里最实在的承诺——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是花开花落间,握着的手从没松开过。
午后的阳光穿过藤叶,在地上织成一张金网。苏约靠在林骁肩头打盹,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窝,带着星蓝花茶的清香。小丫头和苏毅骁在花径上种新苗,笑声像串摇响的铃铛。林骁低头看着苏约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这三佰一十一章的岁月,从来不是靠剑与炮火丈量的,是靠这样的瞬间——石亭里的茶,花径上的笑,身边人温热的呼吸,还有那些藏在花瓣里的,从未褪色的盟誓。
风穿过花藤,发出沙沙的响,像在重复着当年的誓言。林骁轻轻拍着苏约的背,心里忽然踏实得很。他知道,无论往后还有多少章回,这花径上的脚印,会一直延伸下去——像星蓝花的藤蔓,缠着岁月,也缠着彼此,在时光里,开出永不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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