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藤筐载满旧时光,陶埙吹残鬓上霜。
忘姓犹能辨梅影,记情何必数星芒。
孙嬉篱下追花蝶,老坐阶前晒暖阳。
最是人间留得住,一筐秋色半壶香。
一、藤筐藏痕
处暑的阳光带着疏朗的暖,林骁蹲在院角,翻检那个旧藤筐。藤筐是当年从苗疆带回的,筐沿的藤条断了两根,是女儿林晚小时候爬树时拽的,苏约用星蓝花藤缠了又缠,说“这样就像没断过”。筐底垫着块粗布,是从“启明号”的旧帆布上剪的,布上还留着个小小的弹孔,是星历43年突围时留下的,孔眼里卡着片干梅瓣,是林骁去年塞进去的,说“要让它闻闻家的味”。
“慢点翻,别勾破了里面的布。”苏约端着盆清水过来,铜盆沿结着层薄垢,是常年装梅露浸的。她蹲在林骁身边,指尖拂过筐壁上的刻痕,那是儿子林毅用小刀划的“藏宝图”,歪歪扭扭的线条绕着筐底的补丁,像条藏在时光里的河。补丁是林晚用星蓝花布缝的,针脚像小小的星子,她说“这样筐子就不会漏了”,结果漏的不是东西,是些抓不住的岁月。
藤筐里藏着些“老物件”:有林晚掉的第一颗乳牙,用红布包着,布角绣着个“晚”字;有林毅穿小的虎头鞋,鞋底磨出了洞,苏约用“启明号”的旧线补了又补;最上面压着个铁皮饼干盒,是当年在战俘营分到的,盒里装着姐弟俩抢剩的半块饼干,林骁说“要留着让他们知道饿的滋味”。
林骁从筐底翻出个布偶,是用他的旧军袜缝的,眼睛是两颗黑豆,是林晚五岁时的杰作。布偶的胳膊掉了一只,是苏约用麻绳重新系的,绳结打得像朵梅花。“你看这布偶,”他举着布偶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比星港的机器人还经玩,晚丫头出嫁时还带着,说‘有它在,就像爹还在床边给我讲故事’。”
苏约往筐里铺了张新采的梅叶,叶上还沾着晨露,说“让旧物件也沾点新气”。“毅骁昨天发讯说,小外孙在星港也编了个藤筐,”她望着叶上的露珠滚进筐底,“孩子说‘要像外公那样,把宝贝都藏起来’,结果藏了半筐石头,说‘这是给外公铺路的星星’。”
藤筐的把手处,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是林晚出嫁时系的,说“要把娘家的念想拴在筐上”。林骁提着藤筐晃了晃,里面发出“哗啦”的轻响,像当年孩子们围着筐子抢糖时的欢闹。阳光透过藤条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把星星撒在了旧时光里。
二、陶埙诉岁
午后的风带着凉意,林骁坐在阶前,摩挲着那个旧陶埙。陶埙是他年轻时捏的,形状像个歪脑袋的葫芦,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骁”字,是苏约凭着记忆凿的,笔画深一道浅一道,像他走了一辈子的路。埙孔里卡着根星蓝花茎,是林毅去年来塞的,说“这样吹起来有花的声”。
“别总摸,埙都被你摸热了。”苏约端着杯热茶过来,粗瓷杯上的冰裂纹里凝着茶渍,像幅淡淡的水墨画。她把茶杯放在林骁手边,指尖拂过埙底的裂痕,那是当年在“启明号”的甲板上,为护着苏约被炮弹碎片崩的,裂痕里还留着淡淡的硝烟味,林骁说“要让它记得咱们没死”。
林骁把陶埙凑到唇边,吹了个不成调的音,像风吹过梅枝的呜咽。这是他年轻时学的调子,是在战俘营的寒夜里,为哄哭闹的林晚吹的,那时没有埙,就用手拢着嘴吹,吹得指节发红,却吹暖了整个帐篷。“你听这声,”他放下埙笑,“比星港的音乐会还难听,可晚丫头总说‘爹吹的是最好听的’,其实是怕我难过。”
阶边的石台上,放着个旧木盒,里面装着林毅写的信:“爹可能记不得怎么吹埙了,但一定记得吹埙时,姐姐总爱抢着要学,结果把埙摔了个豁口。”信旁边是小孙女画的画,画着个老头举着陶埙,天上的星星在唱歌,说“这是外公的埙在讲故事”。
苏约往林骁杯里续了些热茶,茶面上浮着片梅瓣,是今早刚落的。“你当年吹埙,总爱对着‘启明号’的舷窗,”她望着杯里的梅瓣打转,“说‘要让星星也听听’,结果星星没听着,倒把晚丫头听睡着了,口水淌了我满衣襟。”
林骁又吹了个音,这次的调子稍微顺了些,像条蜿蜒的小溪。风带着埙声绕着院中的梅树打了个圈,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竟掺着些熟悉的笑——是林晚和林毅小时候,围着他拍手叫好的声音,那时的埙声虽涩,却盛满了年轻的热。
陶埙的豁口处,补着块小小的铜片,是林毅用星港的废零件敲的,说“这样爹就能接着吹了”。林骁摸着铜片,忽然觉得这埙不是陶土捏的,是用岁月的骨血烧的——里面有战火淬炼的硬,有儿女绕膝的软,还有此刻阳光落在埙上的温。
三、篱下含饴
暮色漫过竹篱时,林晚带着小孙女来了。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个新捏的陶埙,是用星港的红泥做的,上面画着个歪脑袋的老头,说“像外公”。她跑到林骁面前,把陶埙往他手里塞:“外公,我做的埙会唱歌,比你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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