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竹院风摇影,梅罐藏秋光。
忘名犹识暖,无语亦知香。
孙绕膝前闹,翁依榻上详。
流年催鬓白,不改是家常。
一、竹篱筛风
清晨的风带着秋凉,穿过院角的竹篱,筛下满地细碎的光影。林骁坐在竹编的躺椅上,膝头盖着块星蓝花布毯,是苏约去年用林晚寄来的布料缝的,边角处还绣着小小的“安”字。他眯着眼看竹篱外的野菊,黄灿灿的一片,像撒了地的碎金子,风一吹,影子就在他手背上晃,像谁在轻轻挠痒。
“爷爷,你看我摘的花!”小外孙举着束野菊跑进来,花茎上还沾着露水,差点绊倒在竹篱的缝隙里。林骁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后领,把人拉到膝前,指尖刮了下孩子的鼻尖:“毛躁鬼,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样,跑起来像被狼撵。”孩子咯咯地笑,把花往他怀里塞,花瓣上的露水蹭了他满衣襟,像落了串碎珍珠。
竹篱是他亲手扎的,当年林毅刚上小学,总爱趴在院墙上看邻居家的竹鸡,他就砍了院后的毛竹,劈成细条编了这道篱。竹条泛着浅黄的光,被岁月磨得光滑,有些地方还留着林毅换牙时啃出的牙印,像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风穿过竹篱的缝隙,“沙沙”地响,林骁忽然想起林毅小时候总爱对着竹篱喊“回声回声”,那时的回声清亮,带着童音的脆,如今再听,风声里竟掺了自己的咳嗽声,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外公,这竹条会疼吗?”小外孙摸着竹篱上的牙印问,小手还在自己换牙的牙龈上按了按。林骁把孩子抱得更稳些,指腹摩挲着那些浅浅的牙印,像在触摸当年的时光:“不疼,它们记着这些呢,记着就不孤单。”风又起,竹篱轻轻摇晃,影子在他花白的鬓角跳着,像在应和他的话。
二、梅罐酿秋
廊下的木架上,摆着个青釉梅罐,罐口用红布扎着,绳结是苏约教的“吉祥结”,说是能锁住香气。林骁拄着竹杖站起来,挪到木架前,解开绳结时,一股甜香“呼”地涌出来,混着酒气和梅香,差点把凑过来的小外孙熏得打趔趄。
“这是去年的青梅酒,”他用手指敲了敲罐身,声音闷闷的,像敲在陈年的木头桌上,“你娘寄来的梅子,说比星港买的甜。”罐沿结着层薄薄的白霜,是酒气凝的,他用指尖沾了点,抿在嘴里,眯着眼咂摸——比去年烈了些,大概是苏约偷偷多加了两斤冰糖。
小外孙踮着脚够罐口,鼻子快贴到红布上了:“能给我尝口吗?”林骁笑着把他往后拨了拨,重新扎好红布:“小孩子家喝什么酒,等你长到能扛起这罐酒了,再给你满上一碗。”他忽然想起林晚小时候,也是这样踮着脚够橱柜上的糖罐,那时的糖罐是粗陶的,摔了三次,最后用铜片补了底,现在还摆在厨房的架子上,装着孩子们爱吃的水果糖。
梅罐旁边,堆着些晒干的星蓝花,是苏约夏天收的,说要缝进小外孙的棉袄里。林骁拿起朵干花,凑到鼻尖闻,香气淡得像回忆,却足够勾出些画面:苏约坐在廊下翻晒花,阳光落在她发间,白头发比黑头发多了,可绾发的红头绳,还是当年他在黑市换的那根,褪色成了浅粉,却一直没舍得扔。
“外公,你的手怎么老抖呀?”小外孙指着他拿花的手问。林骁赶紧把花放下,手往布毯里缩了缩,像被戳中了心事:“老了呗,机器用久了还掉零件呢。”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稳稳地提起梅罐,往屋里挪——当年能一手拎俩这样的罐子,如今却得贴着墙根走,每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三、灶烟绕膝
厨房的烟囱正冒着烟,苏约在里面忙活,铁锅“滋啦”响着,是在煎鱼。林骁抱着小外孙站在门口,看她系着蓝布围裙,背影比竹篱还瘦,却挺得笔直。“娘,少放辣,孩子在呢。”他喊了声,声音有些发飘,像被烟呛着了。苏约回头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锅铲“当当”敲着锅沿:“知道知道,就你疼外孙!”
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是腌好的梅干,是林毅上周送来的,说“这是星港新出的口味”。林骁捏了颗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小外孙在他怀里笑得直扭,说“外公像只皱脸的老猫”。他没恼,反而往孩子嘴里也塞了颗,看着小家伙酸得直吐舌头,自己笑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苏约添了根柴,火星子溅到灰里,映亮了她鬓角的白发。“当年你爹也爱这么逗你,”她忽然开口,没回头,“给你吃酸梅,看你哭了又偷偷给糖,结果被你娘追着打。”林骁摸着怀里孩子的头,喉咙有些发紧:“那时候的酸梅,还是野山摘的,比这星港的酸。”
“可不是嘛,”苏约把煎好的鱼盛进盘里,香气瞬间盖过了梅干的酸,“你娘总说,酸梅要配着糖吃才不涩,日子也一样。”她端着鱼走出来,看见林骁怀里的孩子正伸手抓梅干,顺手拍掉孩子的手:“饭前不许吃零嘴!”语气凶巴巴的,却往孩子兜里塞了颗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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