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竹院空庭落照迟,残碑犹记旧风姿。
梅魂暗逐清风远,剑骨长埋故宅基。
梦里常闻呼小字,醒时唯见月如丝。
人间聚散皆前定,唯有香痕永不移。
一、断竹
星历85年的谷雨,竹院的新竹已蹿得一人高,却在昨夜的风雨里折了根,斜斜地搭在篱墙上,像根垂落的手臂。林骁拄着拐杖走到篱边,看着断竹茬口渗出的清汁,像淌着无声的泪。
这丛竹是他和苏约亲手栽的,那年毅儿刚学会走路,总爱抱着竹竿摇,苏约就笑“这孩子,要把咱家的竹摇成风铃”。现在竹竿粗得能当房梁,摇竹的孩子成了星舰舰长,护竹的人,只剩他一个。
他蹲下身,想把断竹扶起来,手指却捏不住竹身——风湿让指关节肿得像个小萝卜,是黑渊的湿地留下的根。苏约在世时,总用艾草给他熏,说“熏透了,老了不受罪”,那时他嫌烟呛,现在却想那烟味想得慌。
篱边的星蓝花刚结籽,青绿色的籽荚像串小铃铛。林骁摘了个,捏在手里轻轻捻,籽荚裂开,露出黑褐色的籽,像撒了把碎星。这花是苏约从娘家带来的种,说“此花生性韧,能陪着咱熬过苦日子”,现在苦日子熬成了甜,她却没来得及多尝几口。
断竹终究没扶起来,他用麻绳把它绑在旁边的竹上,像给它找了个伴。“就这样吧,”他对着断竹说,“好歹没倒在泥里。”风穿过竹丛,“沙沙”地响,像苏约在说“骁哥,你这倔脾气,跟竹子似的”。
二、旧酿
立夏那天,林骁打开了最后一坛梅酒。酒坛埋在梅树下,坛口的红布结早已朽烂,一启封,醇厚的酒香混着泥土气漫出来,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这坛酒是苏约走那年酿的,她说“等骁哥八十岁,咱开坛庆生”,现在他八十四了,才想起这坛藏了四年的酒。
他找了两只粗瓷碗,倒了满满两碗,酒液琥珀色,晃一晃,挂在碗壁上迟迟不落。对面的碗放在石桌上,碗沿沾着片干枯的梅瓣,是去年落在桌上的,他没舍得拂去。
“约约,尝尝,”他端起自己的碗,对着空椅举了举,“比前年的烈些,你少喝点。”酒入喉,先是辣,后是甜,最后漫上来的,是苏约的笑——那年她偷喝他的酒,醉得脸颊绯红,说“骁哥的酒,比蜜还甜”。
喝到第二碗时,林骁的手开始抖,酒液洒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他想起黑渊战役胜利后,他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抱着苏约在星港的草地上打滚,她的发梢沾着草籽,说“骁哥,咱回家种梅树吧,再也不分开”。现在家还在,梅树还在,人却只剩他一个捧着酒碗。
坛底还剩小半碗酒,林骁倒进苏约的碗里,酒液漫过那片干梅瓣,像给它注了魂。“剩下的归你,”他把碗推到石桌对面,“你在那边,也得有口酒暖着。”
三、残卷
芒种那天,苏瑶来收拾林骁的书房。书架上的书蒙着层厚灰,《星舰维修手册》的书页被虫蛀了个洞,《黑渊战役纪要》里夹着片干枯的星蓝花瓣,是苏约当年夹进去的,说“给你记着回家的路”。
最底层的抽屉里,锁着个木盒,钥匙挂在林骁的烟袋杆上。苏瑶打开盒,里面是几本日记,纸页脆得像枯叶,字迹却依然遒劲:
“星历30年,约约说要种竹,她说竹能挡风。”
“星历45年,毅儿把剑鞘摔了,约约用星蓝花布补的,像朵开在鞘上的花。”
“星历68年,晚丫头出嫁,约约哭了半宿,说舍不得。”
“星历79年,约约的咳嗽重了,梅枝炭焐着也不管用,心疼。”
最后一页,只写了半句话:“星历85年,梅酒开了,约约……”后面的字被泪晕了,看不清,只留着个深深的墨点,像颗没落下的泪。
苏瑶把日记放回盒里,看见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是张药方,苏约的字迹:“星蓝花瓣三钱,梅蕊五分,冰糖少许,治骁哥的咳嗽。”旁边有林骁用红笔添的注:“约约的药,比太医的灵。”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个陶制的笔洗,里面插着支竹笔,笔杆上刻着个“约”字,是林骁亲手刻的。苏瑶想起小时候,总看见舅公握着这支笔,在灯下写着什么,舅婆就坐在旁边纳鞋底,月光透过窗棂,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贴了一辈子的画。
四、入梦
夏至那天,林骁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蝉声聒噪,像毅儿小时候玩的铁皮青蛙,吵得人睡不着,却也让人觉得,这竹院还活着。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见苏约坐在床边,正给他扇扇子,扇面上的星蓝花随着动作轻轻晃。“骁哥,热不热?”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甜得让人发困。林骁想点头,却张不开嘴,只能看着她鬓角的碎发,像年轻时那样,被汗水濡湿了贴在颊边。
“约约,我冷。”他忽然说,其实不冷,是想让她离得近些。苏约果然凑近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像梅枝炭。“不冷了,”她说,“我在呢。”
他看见毅儿和晚丫头跑进来,毅儿举着个竹蜻蜓,晚丫头抱着个布偶,布偶的眼睛是黑纽扣缝的,像他当年给缝的那个。“爹,娘,”他们喊着,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他还看见苏瑶的小孙子,举着把小木剑,在院里喊“太爷爷,我学会耍剑了”,剑穗上的星蓝花结,晃得像个小铃铛。
蝉声渐渐远了,苏约的扇子还在扇,风里带着梅香。林骁笑了,他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指尖却穿过了一片温暖的空。
“骁哥,回家了。”苏约的声音在耳边说。
林骁闭上眼,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像片梅瓣,被风托着,飞过竹篱,飞过梅树,飞过剑冢和梅冢,飞向那片弥漫着星蓝花香的地方。那里,有人在等他,笑着说“骁哥,梅花开了,咱酿酒吧”。
竹院的蝉还在鸣,星蓝花还在开,梅树下的空碗里,还留着半盏残酒,像句没说完的话,在岁月里轻轻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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