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瓦上霜华映晓星,堂前萱草伴春庭。
一砖一瓦皆牵念,半醒半眠总关情。
岁月催人头渐白,风霜刻骨爱弥贞。
且将俗事抛身后,共踏余晖缓缓行。
林骁将最后一块青瓦铺在东厢房的屋顶时,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惊起了檐下筑巢的燕子。他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望向院子里——母亲正坐在竹椅上择菜,父亲蹲在一旁,慢悠悠地给新栽的月季培土,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两人身上落了层细碎的金斑。
“阿骁,下来歇会儿,喝口绿豆汤!”母亲扬声喊着,手里的动作没停,豆角在她掌心折成均匀的小段。
林骁应了声,顺着梯子往下爬。刚落地,父亲便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慢着点,梯子滑。”他的声音比前几日清亮了些,许是这几日歇得安稳,咳嗽也轻了。
“爹,您看这瓦铺得齐整不?”林骁接过布巾擦着脸,眼角的余光瞥见父亲手背的老年斑——比他离家时深了许多,像泼在宣纸上的墨,晕开了岁月的痕迹。
父亲眯着眼端详片刻,点了点头:“比镇上的瓦匠铺得好。你这手艺,不去学木工可惜了。”
“等把房子修完,我就去镇上的木匠铺问问。”林骁舀了碗绿豆汤,一饮而尽。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满身的燥热。他看向西墙根,那里堆着刚买回来的木料,是打算给父母做张新床的——老屋的硬板床太硌人,母亲总说夜里翻身能硌醒。
母亲在一旁听见了,笑着插话:“做床好,要做个宽些的,你爹那老骨头,总爱往床边滚。”
父亲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往月季根上多浇了勺水。
午后的日头烈了些,林骁把工具搬到屋檐下,开始刨木料。刨子划过松木的纹理,卷出雪白雪白的木花,落在他脚边。父亲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手里摩挲着块边角料,慢悠悠地说:“你小时候最爱玩刨花,总说要堆个小房子给你娘放针线笸箩。”
林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恍惚间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孩童,蹲在父亲的木工刨旁,把木花攒成小堆,嘴里念叨着“这是娘的房间,这是爹的灶台”。那时父亲的腰杆还挺直,刨子在他手里像有了灵性,木花飞得又匀又远。
“后来不是被您揍了一顿?”林骁笑起来,“我把您给王阿公做的犁头刨花也拿去堆房子了。”
父亲也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你那时候皮得很,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一天不闯祸就浑身不自在。”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你娘总说,你要是能安安分分待在村里,娶个媳妇生个娃,她做梦都能笑醒。”
林骁手里的刨子停了,木花悬在半空,缓缓落下。他知道母亲的心思,这些年村里和他同龄的后生,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他总觉得,欠父母的太多,该先把日子过安稳了再说。
“等把床做好,再给您二老打个衣柜。”他换了个话题,拿起尺子量木料,“娘的衣裳总堆在箱子里,找着不方便。”
父亲没再提婚事,只是帮他扶着木料:“尺寸量准些,你娘总说衣柜要高些,能装下她的陪嫁棉被。”
傍晚时分,林骁去村头的井台挑水。刚把水桶放进井里,就看见王阿婆牵着孙子从田埂上过来,阿婆的拐杖在泥地上戳出一个个小坑。
“阿骁,又挑水呢?”王阿婆笑眯眯地问,“你爹娘这几日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可见是你回来了的缘故。”
“阿婆您说笑了。”林骁笑着应着,提起水桶往回走。
“不说笑,不说笑。”王阿婆追上几步,压低声音,“前儿我跟你娘说,邻村的张木匠家有个闺女,叫晚晴,会绣花,还会做鞋,人勤快得很。你娘没跟你提?”
林骁心里一暖,知道阿婆是真心为他好:“阿婆,我刚回来,先把家里安顿好。”
“也是,也是。”王阿婆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是个孝顺孩子,慢慢来。”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蒸馒头,白雾从锅盖缝里钻出来,裹着麦香飘满了院子。父亲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借着天光看一本旧书——是林骁小时候读过的《论语》,书页都泛黄卷边了。
“爹,看啥呢?”林骁把水倒进缸里,水花溅起些微凉意。
父亲抬起头,指着书上的字:“‘父母在,不远游’,以前总觉得这话不对,男人就该出去闯。现在才明白,能守着你们娘俩,比啥都强。”
林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他蹲在父亲身边,看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五年前离家时,父亲也是这样坐在门槛上,没说一句挽留,只塞给他一把磨好的匕首:“在外头受了委屈,别硬扛着,回家。”
那时他总觉得父亲不懂他的志向,如今才懂,那句“回家”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牵挂。
晚饭时,母亲端上一盘新腌的萝卜干,脆生生的,带着点辣。“这是晚晴丫头送的,她说你爱吃辣。”母亲说着,往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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