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四壁风霜四十春,一灯如豆照归人。
修椽补瓦承先志,扶老携幼续后尘。
执手犹能温旧梦,并肩尚可踏新程。
莫言此路多歧路,自有亲情作比邻。
林骁把最后一块红绸系在东厢房的门楣上时,檐角的铜铃被春风撞得叮当响。红绸是晚晴挑的,正红,像院里石榴花开到最盛时的颜色,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后退两步,看着新漆的门板、亮堂的窗棂,还有门楣上那对烫金的“囍”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老屋修修补补四十年,终于要迎来新的烟火了。
“阿骁,快来换衣裳!”母亲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她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衫,领口绣着朵小小的兰草,是晚晴前几日连夜绣的。见林骁进来,她赶紧把红棉袄往他身上套,指尖抖得系不上盘扣,“你爹在里屋呢,说要给你戴那枚银锁。”
林骁扶住母亲的手,慢慢系好盘扣。母亲的手比去年更枯瘦了,指节肿得像老树根,却在触到红棉袄时,忽然笑了:“跟你小时候抓周穿的那件一样红。”
“娘,您记错了,”林骁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白发,“抓周穿的是件虎头袄。”
“都一样,都一样。”母亲抹了把眼角,“转眼你就成大人了,要娶媳妇了。”
里屋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林骁走进去,见父亲正坐在炕沿,手里捏着个红布包。他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褂,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是母亲前几日缝补过的,针脚细密得看不出痕迹。“过来。”父亲招手,声音哑得像磨砂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林骁在他面前蹲下,父亲颤抖着打开红布包,里面是枚银锁,锁身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边角被磨得发亮。“这是你爷爷给我的,”父亲把银锁挂在林骁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奇异地暖,“现在传给你,将来……再传给你儿子。”
“爹……”林骁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想起小时候,这枚银锁总挂在父亲脖子上,他哭闹着要,父亲就笑着给他玩,说“等你长大了就给你”。如今锁真的到了他手里,父亲的头发却已经全白了。
“晚晴丫头来了!”院门口传来邻居的吆喝声,母亲赶紧往外迎,“快请进,快请进!”
林骁跟着出去,看见晚晴站在门口,红盖头遮住了脸,一身红嫁衣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她手里攥着块绣帕,帕角露在外面,绣的是对鸳鸯,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是她攒了三个月绣的嫁妆。
晚晴的爹娘跟在后面,脸上堆着笑,给林骁的父母作揖:“劳烦阿叔阿婶多照看丫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母亲拉着晚晴娘的手,眼圈红红的,“晚晴就是我的亲闺女。”
父亲拄着竹杖,慢慢走到晚晴面前,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好,是个好姑娘。”他转头对林骁说,“以后要好好待人家,不能欺负她。”
“我知道。”林骁看着红盖头下的晚晴,虽然看不见脸,却能想象出她泛红的耳根,像每次被打趣时那样。
拜堂时,父亲坚持要站着受礼。他扶着母亲的手,两人并肩站在堂前,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们银白的发间跳跃。林骁和晚晴磕下头去,听见父亲低低地说:“好孩子。”声音里的欣慰,像酝酿了四十年的酒,醇厚得让人心头发颤。
宴席散后,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林骁送晚晴回东厢房,红盖头被挑开时,他看见晚晴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脸颊红扑扑的,比红嫁衣还艳。“林大哥……”她小声说,手指绞着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鹿。
“以后叫我阿骁吧。”林骁笑着,给她倒了杯红糖水。
晚晴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缩回去,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烛火还暖。
林骁回到堂屋时,见父母正坐在炕沿说话。母亲给父亲剥着橘子,父亲把橘子瓣递到母亲嘴边,两人的动作自然得像做了一辈子。“阿骁,”母亲抬头看他,“东厢房的炕烧热了吗?别冻着晚晴。”
“烧热了,娘。”林骁坐下,给父亲倒了杯茶,“您二老也早点歇着。”
“不急。”父亲喝了口茶,看着墙上的旧年画,“我跟你娘说说话。”
林骁悄悄退出来,关上门。月光从新糊的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柔的光晕。他听见屋里传来父母的低语,母亲说“还记得当年你娶我时,也是这样的好天气”,父亲说“是啊,你穿着件蓝布衫,比现在的晚晴还俊”。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东厢房的烛火,忽然觉得,这四十年的修修补补,都值了。修屋顶的瓦,是为了挡住风雨;修堂屋的梁,是为了撑起烟火;修父母的棉衣,是为了温暖岁月;而修这颗闯荡过江湖的心,是为了能守着眼前的人,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模样。
夜里,林骁躺在东厢房的新炕上,晚晴的呼吸轻轻的,像春风拂过湖面。他摸着脖子上的银锁,冰凉的金属下,是滚烫的牵挂。他想起明日要做的事:给父母的炕加层新棉垫,帮晚晴把陪嫁的箱子归置好,去镇上买些红糖给晚晴补身子……这些事琐碎得像天上的星子,却一颗一颗,照亮了往后的路。
天快亮时,林骁被轻微的响动惊醒。他披衣下床,看见父母正扶着墙,慢慢往院外挪。父亲的竹杖点在地上“笃笃”响,母亲的拐杖也跟着“哒哒”应和,像一首走得很慢的晨曲。
“爹,娘,这么早去哪?”林骁赶紧上前扶住他们。
“去村头的老槐树下坐坐,”母亲笑着,眼里的光像年轻时一样亮,“你爹说,想让老槐树也瞧瞧,咱家长孙要娶媳妇了。”
父亲点点头,握紧了母亲的手。晨光从东方漫过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着,像这老屋的梁与柱,相互支撑,彼此温暖。
林骁忽然明白,所谓“修”,从来不是把旧的换成新的,而是让那些珍贵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比如父亲颤抖的手还能握紧母亲的拐杖,比如母亲浑浊的眼睛还能认出回家的路,比如他脖子上的银锁,会在许多年后,传到下一个孩子手里。
而所谓“时间”,也从来不是用来追赶的,而是用来陪伴的。陪父母慢慢变老,陪爱人慢慢走,陪老屋慢慢旧,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值得珍藏的圆满。
就像此刻,春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响得清脆;晨光落在新系的红绸上,晃得温暖。这,便是最好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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