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蹲在院角,手里攥着半根锈迹斑斑的铁锨把,正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木柄上的裂纹被他用麻线仔细缠过,又抹了层桐油,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父亲走过来时,脚步带着些微的蹒跚,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刚从集上换的新镢头。
“磨它干啥?”父亲把布包往墙根一放,声音里带着老辈人特有的沙哑,“早该扔了,新的都给你买来了。”
林骁直起身,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这把是您当年教我种地时用的,木柄上还有您刻的记号呢。”他指着柄尾那个歪歪扭扭的“骁”字,眼里亮闪闪的,“修修还能用,扔了可惜。”
父亲没再说话,只是蹲下来帮他扶着木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两人手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三十年前的模样——那时林骁还是个半大孩子,攥着比自己还高的铁锨,父亲也是这样扶着柄,教他“把力气使在腰上,别硬扛”。
“你娘在厨房蒸了槐花糕,说等你回来吃。”父亲忽然开口,语气放缓了些,“她这几日总念叨你,说你上次带的降压药快吃完了,让我赶集时再捎两盒。”
林骁心里一暖,手里的砂纸慢了下来:“上周才给她换的新药,怎么就快没了?”
“她哪是记药啊,”父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她是想你了,又拉不下脸说。早上还翻出你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对着太阳晒,说怕潮了坏了。”
林骁手里的砂纸“啪嗒”掉在地上。他记得那双虎头鞋,红布面,黑绒底,鞋头绣着歪歪扭扭的“长命百岁”。小时候总爱踩着鞋跟趿拉着走,母亲追在后面喊“小心摔着”,声音脆生生的,不像现在,说两句话就要咳上半天。
“这就回去。”林骁捡起砂纸往工具袋里塞,父亲却按住他的手:“急啥?你娘说让你先把铁锨修完,她蒸的糕经放,凉了也好吃。”
两人闷头干活,铁锨把渐渐露出原色,裂纹处的麻线被桐油浸得油亮。父亲忽然叹口气:“人老了,就跟这木柄似的,到处是裂纹,得慢慢修。你娘前儿摔了一跤,虽没伤着骨头,却总说腿沉,我让她少干活,偏不听,说灶上的火只有她烧着才顺手。”
“我明天请个假,带她去县医院查查。”林骁的声音有些发紧。
“查啥?老毛病了。”父亲摆摆手,“她就是闲不住,你让她种种菜、喂喂鸡,比啥药都管用。倒是你,别总熬夜,上次见你眼底都是红血丝,你娘偷偷抹了好几回泪。”
说话间,母亲的声音从院门口飘进来:“爷俩磨磨蹭蹭干啥呢?糕都快凉透了!”她拎着个竹篮,蓝布帕子盖着热气腾腾的糕点,脚步确实慢了些,膝盖处的护膝勒得紧紧的。
“这就来!”林骁赶紧迎上去,想接篮子,母亲却往旁边躲了躲:“轻着呢,不用你。”话虽如此,递过来的手却微微发颤。
饭桌上,槐花糕的甜香混着淡淡的药味。母亲一个劲往林骁碗里塞糕:“多吃点,集上买的新槐花,嫩得很。”她自己却没吃几口,总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眼角的眼屎没擦干净,林骁想伸手帮她,又怕她不好意思。
“我跟你爹商量着,秋收后就把西屋收拾出来,”母亲忽然说,“铺个火炕,冬天暖和,你要是忙,就把孩子接来住几天,我带他去摘酸枣。”
“您身子骨……”
“硬朗着呢!”母亲打断他,筷子却在碗里戳着糕,没往嘴里送,“前儿你王婶来,说她闺女在城里请了个护工,我才不用那玩意儿,我有你爹,他给我捶背,我给他补衣裳,比啥护工都强。”
父亲在旁边点头,给母亲倒了杯温水:“你娘说得对,我们俩啊,就是两块有裂纹的木头,拼在一起,用麻绳缠缠,抹点桐油,照样能撑着过日子。”
林骁望着父母的背影,他们正坐在灶前烤火,父亲给母亲揉膝盖,母亲给父亲补袖口,火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他忽然明白,所谓“修”,从来不是找个新的换掉旧的,而是像父母这样——你扶我一把,我帮你缝一针,把日子里的裂纹用牵挂填起来,把岁月磨出的尖刺用温柔磨平。
夜里,林骁躺在东屋的炕上,听见父母在西屋说话。母亲说:“明天把那床厚棉被拆了,重新弹弹,骁儿冬天回来能盖。”父亲说:“我明儿去后山拾点柴,炕烧热点,你膝盖就不疼了。”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墙上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的父母还年轻,母亲扎着麻花辫,父亲穿着的确良衬衫,林骁坐在中间,流着口水啃手指。如今,麻花辫变成了花白的短发,的确良衬衫换成了打补丁的蓝布衫,可照片里的眼神没变——父亲总往母亲那边靠,母亲的手总护着林骁的肩。
林骁摸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信息:“下周带孩子回来住几天,帮爹娘修修窗户。”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西屋的灯灭了,只剩下灶膛里的余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父母的呼吸,平稳,踏实,陪着彼此,也等着他。
他知道,父母的“修”,从来不是等儿女来填补,而是他们自己,用一辈子的相伴,把对方的裂痕当成自己的纹路,把彼此的衰老熬成岁月的年轮。而他能做的,不过是常回来看看,帮着添把柴,递块布,让这团火,烧得再旺些,再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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