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截生锈的铁丝,正往藤椅的缝隙里穿。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筛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慢点穿,别扎着手。”母亲端着竹簸箕从屋里出来,里面装着刚摘的芸豆,绿莹莹的泛着水光。她走到藤椅旁,弯腰捡起林骁掉在地上的钳子,“这椅子都快散架了,扔了吧,我昨天去镇上看见新款的藤椅,比这个宽敞。”
林骁头也没抬,把铁丝在椅腿上绕了个结:“扔了可惜,爹坐这椅子快二十年了,换了新的他准睡不着。”铁丝穿过藤条的“咯吱”声里,混着堂屋传来的咳嗽声——父亲又在咳了。
母亲的动作顿了顿,转身往堂屋走:“我去给你爹倒杯梨水,昨天炖的还剩点。”她的脚步比去年慢了不少,走到门槛时,下意识地扶了一把门框,那截露出袖口的手腕,瘦得像根晾衣绳。
林骁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的铁丝忽然攥得很紧。上个月带父母去镇上体检,医生拉着他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说:“你娘的膝盖磨损得厉害,尽量别让她多走路;你爹的肺功能不太好,得少沾油烟,更不能累着。”
“咳咳——”父亲的咳嗽声更急了,林骁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往屋里跑。父亲正趴在桌边,咳得背都弓成了虾米,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贴在额头上,像一蓬沾了霜的枯草。林骁赶紧拍着他的背,余光瞥见母亲端着梨水杯站在门口,手一抖,水洒了半杯在地上。
“老东西,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总弓着腰看账本!”母亲的声音发颤,却还是快步走过来,把水杯递到父亲嘴边,“喝点水,缓缓。”
父亲喝了两口,总算顺过气,喘着气笑:“这不年底了嘛,算算今年的收成……咳咳……骁儿,你娘种的芸豆卖了个好价钱,比去年多赚了十二块。”
“钱钱钱,就知道钱!”母亲嗔怪着,却拿手帕擦了擦父亲嘴角的水渍,“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林骁别过脸,假装去捡地上的铁丝,眼角却有点发潮。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把账本铺在这张藤椅上,算完账就把他架在脖子上,往镇上的小卖部跑,买颗水果糖塞他嘴里;母亲则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摘菜,嘴里数落着“又乱花钱”,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那时候父亲的咳嗽声很轻,母亲的脚步也轻快,藤椅摇晃起来“咯吱咯吱”响,像在唱着歌。
“骁儿,椅子修得咋样了?”父亲忽然问,声音还有点哑。
“快好了,穿完这根铁丝就成。”林骁往屋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母亲蹲在门槛边,正用抹布擦地上的水渍,后腰弯得几乎贴到膝盖。他赶紧走过去扶她:“娘,我来擦。”
母亲没抬头,声音闷在胸口:“没事,我活动活动筋骨。”可林骁拽她起来时,明显感觉到她胳膊上的肉在颤,像挂不住骨头似的。
藤椅的缝隙总算穿完了铁丝,林骁又往松动的藤条里塞了几块小木片,用锤子轻轻敲实。父亲被母亲扶着走出来,坐在藤椅上试了试,脸上露出点笑:“嗯,比之前稳当多了,我家骁儿的手艺,比镇上的木匠强。”
“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林骁故意扬着下巴,眼角的余光却瞟着父亲——他坐直身子时,手悄悄按了按胸口,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
母亲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开始摘芸豆。她的手指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掐芸豆蒂时总要顿一下,指甲盖因为常年泡水,泛着点青白色。“骁儿,下午跟我去地里看看白菜,前段时间下了场雨,我怕烂根。”
“您在家歇着,我去就行。”林骁说。
“我去看看心里踏实。”母亲头也不抬,“你爹总说我瞎操心,可那些白菜是我一棵一棵栽的,跟孩子似的。”
父亲在藤椅上晃了晃,藤条发出“咯吱”的轻响:“让她去,拦也拦不住。”他转向林骁,“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您可别,”林骁赶紧摆手,“医生说您得少走路。”
“医生懂个啥,”父亲梗着脖子,像个赌气的孩子,“我走慢点还不行?再说了,那片白菜地,我当年跟你娘一起开出来的,哪棵白菜长在哪个位置,我闭着眼都能摸对。”
林骁看着父亲眼里的光,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起小时候,这片白菜地还是片荒地,父亲挥着锄头翻地,母亲跟在后面撒种子,他就在旁边的土堆上打滚,弄得满身泥。父亲总会停下锄头,笑着骂他“小泥猴”,然后扔过来个刚摘的黄瓜,带着刺的那种。
下午出发时,林骁推了辆平板车,让父亲坐在上面,母亲则拄着根竹拐杖,慢慢跟在旁边。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路边的野菊开得正旺,黄灿灿的一片。
“你看那丛菊花开得多好,”母亲指着路边,“回头摘点晒干,泡茶喝,败火。”
“知道了,回头我来摘。”林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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