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铅云低垂,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翻滚咆哮,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慌。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似乎随时都可能撕裂天幕,倾泻而下。
东京府边缘,一处僻静的町落,一座不起眼的木质小道场静静伫立。道场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道场内,田中大辉正手持一柄练习用的木刀,与年仅六岁的儿子健一进行着“对练”。说是对练,实则更像是父亲陪幼子的嬉戏。健一这孩子,似乎天生对剑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和不错的天赋,小小的身子握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小号木刀,模仿着父亲的动作,一招一式竟也有模有样,小脸上满是专注和兴奋。
“哈!”健一用尽全力,将木刀朝着父亲劈下。
“啪!”田中大辉手腕轻转,木刀稳稳地架住了儿子的攻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不错哦,健一!姿势很漂亮!脚步再稳一点就更好了!”
田中大辉不准备将自己的剑术传下去。时代变了。新的明治政府颁布了严厉的“废刀令”,武士的时代已然终结,刀剑不再是荣耀的象征,反而成了需要隐藏的违禁之物。田中大辉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觉得这孩子就该去读书做医生。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或是夕阳西下会回想起那血与刀剑夹杂着的荣耀。
杀人技已经衰败。这座小道场,如今也只教授一些强身健体的剑术。
“大辉!健一!过来吃饭了!”院子里传来妻子田中由美温柔的声音,打破了田中大辉的思绪。
“好了,健一,今天就到这里。”田中大辉收起木刀,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快走,妈妈喊我们吃饭了,去晚了小心挨骂哦!”
“嗯!”健一用力点头,放下木刀,像只快乐的小狗般蹦蹦跳跳地朝着饭厅跑去。田中大辉看着儿子的背影,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跟了上去。
小小的饭厅里,灯光温暖。简单的饭菜已经摆上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田中由美是一位典型的和风女子,温柔贤淑,正微笑着为丈夫和儿子盛饭。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准备享用这宁静的晚餐。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温馨。
“这么晚了,眼看就要下大雨,谁会在这时候过来?”田中由美放下碗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田中大辉也皱了皱眉,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兴许是路过的旅人,想找个地方避雨吧。算了,我去看看。”说着,他就要起身。
“爸爸!我去开门!”小健一却抢先一步从座位上跳下来,兴奋地朝着大门跑去,留下一串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小孩子总是对未知的访客充满好奇。
田中大辉无奈地笑了笑,由他去了。他重新坐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方向。
不一会儿,就听到健一打开了大门,然后是一个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健一带着些许怯生生的声音:
“大哥哥,你找谁?”
田中大辉疑惑,健一这孩子一直都外向,怎么今天遇见外人这么腼腆。
门外没有立刻回应。
突然,健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发现秘密般的惊喜:“大哥哥,你是来踢馆的吧!”
田中大辉闻言,眉头蹙起。
偶尔是会有这样的人,小年轻,张扬,冲动,看到这里有座小道场,便嚷嚷着,躁动着,神气的,扬言踢馆。不过今天这鬼天气还有人来,倒是稀奇。
他放下茶杯,起身朝门口走去。刚到玄关,就看到儿子健一正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门外那个身影,小脸上写满了“待会儿一定要偷看”的算计。
“爸爸爸爸!他是来踢馆的!”小健一见到父亲,立刻指着来人喊道。
田中大辉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安静。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对方皮肤白皙细腻,手指修长干净,不似常年握刀之人,倒更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田中大辉心中警惕顿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拱手道:“这位先生,有礼了。在下田中大辉,在此开设道场,不过是教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剑术,实在上不了台面。先生若想切磋扬名,东京府内大有名家道场可供选择,来此踢馆,实无必要,怕是会辱没了先生的身份。”
他试图用谦卑的姿态让对方失去兴趣。
然而,门外那俊美青年却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笑意,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号称北辰一刀流正宗的田中大辉,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真是……有趣。”
田中大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你是谁?”他沉声问道,手不自觉地向后腰虚按,那里通常挂着真正的佩刀。但随即,他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厌倦:“算了,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老了,心老了。近十年未曾与人真正动过手,这把骨头也经不起折腾了。先生若是旧日仇家,请直言。若只是为‘踢馆’扬名而来……还请回吧。我的北辰一刀流,已然衰败,不值得先生费心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