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晚风带着初春的凉意。邵明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骑着自行车回到铃铛胡同。推开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时,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福伯,我回来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让他心头骤然一紧的、轻柔而熟悉的女声:“哎!回来啦!”
邵明珠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院子里,刘念正拿着一个长柄的竹扫帚,在认真地清扫着青砖缝里的落叶和尘土。她没有穿那身笔挺的文工团军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洗得发白的、更显家常的军便服,外面套着一件素色的旧罩衣,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额头上因为劳作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种久违的、温馨而朴素的轮廓。
福伯正站在廊檐下,给鸟笼子添食加水,看到邵明珠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既欣慰又有些担忧的神情,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笼中画眉鸟偶尔的啁啾声。
邵明珠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又太陌生了。熟悉的是,这曾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家的模样;陌生的是,他和刘念之间,已经横亘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刘念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双手有些紧张地握着扫帚柄,脸颊微红,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和努力挤出的平静笑容:“下班了?路上冷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邵明珠沉默了几秒,才“嗯”了一声,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将车支好。他没有看刘念,而是径直走向水缸边,拿起水瓢舀水洗手,试图用冰冷的水让自己冷静下来。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了瞬间的尴尬。
“我……我看今天天气好,福伯一个人收拾院子挺累的,就……就过来帮帮忙。” 刘念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小声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
邵明珠洗完手,用毛巾擦着,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谢谢。不过以后不用麻烦了,福伯忙得过来。” 语气疏离而客气。
刘念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走上前,从旁边拿起一件邵明珠平时在家穿的旧外套,递过去:“起风了,穿上吧,别着凉。”
邵明珠看着她递过来的外套,和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的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福伯已经悄悄回了自己屋,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最终还是刘念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坐下,示意邵明珠也坐。邵明珠迟疑片刻,还是在对面坐了下来,中间隔着一张石桌。
“明珠,”刘念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交握着,目光直视着邵明珠,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坦诚和悔恨,“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我今天来,不是来求你立刻原谅我的,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好好谈一次,把我心里的话,都说给你听。”
邵明珠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但眼神依旧深邃平静,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在听。
“以前……是我太糊涂,太自以为是了。”刘念的声音开始哽咽,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总觉得,我心里有你,你知道就行了。我觉得在新单位,应该低调,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不应该把个人感情搞得人尽皆知。我觉得王磊那些举动,就是正常的同志关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必要小题大做……我甚至……甚至还觉得你有点小题大做,不够信任我……”
她说到这里,羞愧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践踏了你的信任和尊严!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它也需要被看见,被尊重,被维护!我的‘不在乎’和‘无所谓’,在你看来,就是轻视和背叛!我直到失去你,直到看到你那封决绝的信,直到听赵政委分析,我才真正明白,我伤你伤得有多深!我……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邵明珠静静地听着,握着的拳头在石桌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刘念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语气变得无比恳切:“明珠,我知道,信任就像镜子,碎了就很难重圆。我不指望你马上就能重新相信我。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从根子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不是来纠缠你,我是来……是来重新追求你的!”
她的话让邵明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很厚脸皮。”刘念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但我不想放弃!我们曾经那么好,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我们彼此深爱过,我不相信那些感情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了!给我一个机会,明珠,给我一个用行动证明我改变了的机会!我不需要你立刻回应我,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彻底推开。让我……让我像现在这样,偶尔能来看看福伯,帮帮忙,或者……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偶尔能说说话。让我一点点,把碎掉的信任,再捡起来,粘好……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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