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号吹过之后，X军军部大楼渐渐安静下来。赵刚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东西回家。他的面前，办公桌上那部黑色的手摇式电话机，此刻仿佛成了一个需要巨大勇气才能攻克的“堡垒”。
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安静躺在那的两张邵明珠和刘念“强行”塞给他的红星电影院电影票上。票面上“七点半”的字样，像是有魔力一般，灼烧着他的视线。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打电话，还是不打？
作为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军政委，他面对过无数复杂的战局和艰难的决定，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犹豫不决、心慌意乱。约一位女同志看电影？这在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严谨的军人思维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冒失”行为。他担心唐突，担心被拒绝，更担心……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他既期待又害怕的亲密接触。
然而，邵明珠和刘念的话，尤其是刘念那句“冯楠姐对您印象特别好”和“有年轻老师想约她”的暗示，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冯楠那温婉沉静的面容、睿智从容的谈吐、以及初次见面时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前世相识的熟悉感，一次次浮现在脑海。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她、了解她更多的冲动，最终战胜了所有的犹豫和顾虑。
“赵刚啊赵刚！你还是个军人吗？这点勇气都没有？！”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执行一项重大作战任务般，毅然伸手，用力摇动了电话手柄。
“喂，请接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教师办公室。”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沙哑。
电话很快转接了过去。接电话的是另一位老师，听说找冯楠，便去叫了。等待的几十秒钟，对赵刚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喂，您好，我是冯楠。” 电话那头，传来了那个熟悉而悦耳、带着一丝疑惑的温柔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赵刚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冯楠同志，你好，我是赵刚。”
“赵政委？您好！” 冯楠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意外，随即转为欣喜，“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呃……是……是这样的。” 赵刚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事先想好的“剧本”说道：“我们军部……今天发了两张电影票，是红星电影院今晚七点半的场次，演的是《白毛女》。我……我想到你刚来北京不久，可能业余生活比较单调……所以……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他一口气说完，感觉脸颊发烫，手心都有些出汗了。这简直比做战前动员还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三秒钟。这几秒钟，对赵刚来说，简直是煎熬！他几乎要以为对方会找借口拒绝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冯楠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推诿，她的声音带着清晰的笑意和爽快的答应：“好啊！赵政委，谢谢您想着我！我晚上正好没事！《白毛女》这部片子我一直想再看一遍，很有教育意义。七点半是吗？我们在电影院门口见？”
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如此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邀约，丝毫没有赵刚想象中的那种尴尬或忸怩！这种落落大方的态度，瞬间化解了赵刚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赵刚心里一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他连忙说：“好！好！那……那就说定了！七点半，红星电影院门口，我等你！”
“好的，赵政委，一会儿见！” 冯楠的声音依旧温柔而愉快。
放下电话，赵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他靠在椅背上，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成功了！她答应了！而且答应得那么痛快！
晚上七点二十分，赵刚提前十分钟就到了西四牌楼的红星电影院门口。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便装，特意刮了胡子，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他有些局促地站在电影院门口的海报前，假装在看剧情介绍，眼睛却不时地瞟向人来人往的街道。
七点二十五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冯楠也来了，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碎花衬衫，下身是深色的长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在傍晚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赵政委，您来这么早？”冯楠走到他面前，微笑着打招呼。
“啊，我也刚到。”赵刚连忙说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两人相视一笑，那种莫名的、熟悉的默契感再次涌现。
走进电影院，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和肥皂混合的味道。找到座位坐下后，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扶手，距离不远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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