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皎月当空。
堵府内院的雕花窗棂间,不断传出堵明仪焦灼不安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赵青柳那看似宽慰、实则暗含戏谑的轻笑。暖黄的烛光透过纱帐,将两道窈窕身影投映在青砖地面上。
赵姐姐,你说何道友此去会不会太过凶险?堵明仪攥着绣帕的指节微微发白,早知如此,我就该设法为他引荐内城区的几位剑道宗师。在内城切磋印证岂不更好?何必要去...话音未落,她又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此刻的堵明仪全无平日里的从容气度,在内堂来回踱步。
月白色的裙裾随着急促的步伐翻飞,发间珠钗的流苏凌乱摇曳。因是在闺中密友面前,她早已卸下伪装,露出女儿本色。
那张素来沉静的俏脸上写满忧色,黛眉紧蹙,杏眸中尽是掩不住的焦虑。
赵青柳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纤指拈起一枚晶莹的朱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她看似在宽慰好友,可那微微上扬的眼角却泄露出几分玩味:仪妹且放宽心,你家那位道法精深,剑术超群,能有什么闪失?安心等他归来便是。
灵果的汁水染红了她的指尖,却浑然不觉。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方寸大乱的挚友,心中暗觉新奇。
往日里这位以智谋着称的堵家明珠,何时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如今却为个何太叔慌得六神无主,这般情态当真是...妙不可言。
烛火摇曳间,堵明仪虽心绪不宁,却仍敏锐地捕捉到赵青柳话中的调侃之意。
霎时间,一抹绯色自她玉颈蔓延至耳尖,衬得那张芙蓉面愈发娇艳。
她羞恼地瞪向竹榻上的挚友,纤指不自觉地绞着腰间丝绦:什么你家的?赵姐姐莫要胡说!我与何道友...不过、不过是至交好友罢了!
赵青柳闻言轻笑出声,葱指掩着朱唇,眼波流转间尽是了然:是极是极,不过萍水相逢的知交,再无其他。
她刻意将二字咬得婉转,虽口称附和,可那含笑的眸子却分明写着我早看透一切。
案上烛火将她眼底的揶揄映得格外分明——这位心思玲珑的赵青柳,显然已认定二人关系绝非寻常道友那么简单。
堵明仪张了张口,终是未再多言。在相交多年的密友面前,任何矫饰都显得苍白。她垂眸默认的姿态,恰似月下海棠承露,无声胜有声。
其实她何尝不牵挂那位远行的剑修?只是比谁都清楚,那人骨子里镌刻着怎样执拗的骄傲。
若非山穷水尽,那个宁折不弯的身影决计不会向她开口求助。思及此,她只得将满腹忧思化作一声轻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茶盏上的缠枝纹。
说起来,我与姐姐已阔别百余载,却不知姐姐何时成了外事堂的执事?堵明仪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借着氤氲茶香,终是问出这个萦绕心头多时的疑问。
她抬眸望向眼前这位多年未见的好友,烛光在那双杏眸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深海堡垒向来戒备森严,外事堂执事之位更是举足轻重。
赵青柳的突然出现,就像一片青柳叶飘落在这幽深的海底城塞,令她既惊且喜。
思绪飘忽间,她不由想起促成这段情谊的故人——那位早已陨落的兄长。茶汤微漾,倒映出她恍惚的神情。
...........
记忆如潮水漫涌,将她带回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
依旧是那座熟悉的庭院,只是当年吱呀作响的木质秋千早已不见踪影。
十二岁的堵明仪提着书囊从族学归来,浅青色的裙裾扫过石阶上的落花。那时的她刚测出灵根,正懵懂地学习着修仙界的种种玄妙。
妹妹快来!兄长清朗的嗓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年轻男子领着一位陌生女子兴冲冲地闯入庭院,发梢还沾着赶路时的晨露,这位赵姐姐可是二灵根的天资,你们或许能成为知己!
少女抬眸望去,只见兄长身侧立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一袭素白襦裙衬得她身姿挺拔,虽非绝色,但那通身的从容气度却让人见之忘俗。
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含笑的眼眸——清澈如水,却又闪烁着洞悉世情的智慧光芒。
春风拂过,吹落一树海棠。粉白的花雨中,两女隔着满地落英相视一笑。
这便是她与赵青柳的初见。
光阴似水,转眼数载。
在那些青葱岁月里,堵明仪常常能看见那位赵家姐姐与自家兄长在庭院的海棠树下促膝长谈。
少女托着香腮倚在轩窗边,望着他们时而翻阅账册,时而低声商议的模样,心中满是好奇。
直到年岁渐长,她才明白其中缘由。
兄长堵明堂虽是堵家血脉,却偏偏身无灵根。按照族规,这等凡人子弟本该外放至家族辖下的修仙坊市做个掌柜,或是彻底遣往凡尘俗世。
全因她这个身具灵根的妹妹,才得以留在族地。
记忆中的兄长总是穿着半旧的靛青长衫,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为了给她多攒几块修炼用的灵石,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主动请缨,要去百里外的云霞坊经营家族产业。可谁都知道,明堂公子既无灵根护身,又缺经商之才,此去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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