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旧码头像被墨汁浸过的棉絮,暮色从天际线往下沉,把海面染成深灰,又渐渐洇成墨蓝。锈迹斑斑的吊臂歪歪斜斜指向天空,金属关节处的铁锈被海风刮得簌簌往下掉,砸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倒计时的秒针。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响混着刺骨的冷风,卷着咸腥味往林知夏脚踝上扑,她穿着浅口单鞋,裤脚被风掀得贴在小腿上,冰凉的海水溅在裸露的脚踝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让她忍不住往顾沉舟身后缩了缩。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顾沉舟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绷紧的力度——他的右臂圈在她的腰侧,掌心贴着她的腰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小臂的肌肉都绷成了硬疙瘩,那是他随时准备将她护在身下的姿态。可林知夏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伸出手,死死攥住了身前男人的袖口。
男人穿着件黑色风衣,布料是早年流行的厚呢料,边缘被岁月磨得发毛,领口别着枚褪色的黄铜船锚胸针——那是林知夏十岁生日时,踮着脚亲手给父亲林正宏别上的。当时她踩着小板凳,手抖得厉害,胸针的针尖好几次差点戳到父亲的皮肤,父亲却笑着弯腰配合,说“知夏别得真好看,爸爸以后天天戴”。可现在,那枚胸针的光泽被暮色盖得严严实实,只剩一道模糊的轮廓,而父亲的右手,正握着一把黑色手枪,枪口稳稳对准顾沉舟的胸口,冷硬的金属在暮色里泛着寒光,像一把刀,要割裂他们之间所有温暖的回忆。
“爸,别这样。”林知夏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指尖攥着父亲的袖口,力度大得让布料在指缝间起了褶,“顾沉舟是警察,是帮你的!你之前也是卧底,你明明知道‘夜鹰’有多残忍,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真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父亲袖口的布料,那里还残留着早年她不小心沾上去的果汁渍,当时她哭着说“洗不掉了怎么办”,父亲还笑着说“这样才独一无二”。可现在,这只曾温柔安慰她的手,却握着枪对准了她最在意的人。
“闭嘴!”林正宏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被海风冻硬的冰,眼底的红血丝在暮色里格外刺眼——那是连日被“夜鹰”威胁、又要躲避警方追查熬出来的。他猛地抬手,甩开林知夏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脚后跟踢到地上的碎石,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的声音带着嘶吼的尖锐,手枪在手里晃了晃,枪口依旧对着顾沉舟,“要不是顾沉舟这群警察紧咬着不放,要不是他们非要揪着‘夜鹰’不放,我们早就能拿着钱离开这里,去国外过安稳日子了!”
顾沉舟往前一步,将林知夏完全护在身后,掌心轻轻按在她的腰侧,温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像一道安稳的屏障。他的左手微微抬起,做出安抚的姿态,指尖绷得笔直,却保持着克制的距离:“林正宏,‘夜鹰’的交易网络已经被我们彻底破了,老陈的人也抓得差不多了,你现在收手,主动交出最后一批军火的位置,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知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声音放得更柔,“知夏她怀了你的外孙,你难道不想看着孩子出生,不想带他去海边捡贝壳吗?”
“我不需要你们假好心!”林正宏猛地抬枪,枪口又往前递了半寸,几乎要贴到顾沉舟的胸口,黑色的枪口洞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沉舟的心脏位置。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风衣的领口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沾着污渍的衬衫,“今天要么他死,要么我们一起完蛋!‘夜鹰’的人说了,我要是敢背叛,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林知夏看着父亲眼底的疯狂,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也是这样的黄昏,也是这个码头,父亲牵着她的手,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金鱼风筝。当时的风也像现在这样凉,父亲的手掌却温暖有力,他握着她的小手调整风筝线,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指节,说“知夏以后也要像风筝一样,飞得远远的,别被琐事困住”。那时的父亲,眼里没有疯狂,只有对她的期待;那时的码头,没有枪口,只有风筝飞上天时她的笑声。可现在,困住父亲的,却是他自己走偏的路,是他为了“保护”她而陷入的深渊。
没等顾沉舟再开口,林知夏突然从他身后冲了出去,像一只不顾一切的小鸟,牢牢挡在顾沉舟身前。她张开双臂,胳膊绷得笔直,像小时候护着受伤的麻雀那样,眼底满是倔强的红:“爸,你要开枪,就先打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顾沉舟是为了帮你完成没做完的卧底任务,他是想帮你赎罪,你不能杀他!你忘了你当年当卧底时说的话了吗?你说要做个让我骄傲的爸爸!”
顾沉舟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他伸手想把她拉回身后,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林知夏死死按住手臂。她的掌心带着冷汗,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别过来!这是我和爸之间的事,我要让他看清楚,他现在做的不是保护我,是在毁了我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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