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云团上,竟蹲着个白胡子老头。那胡子雪白蓬松,一直垂到云絮里。他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道袍,此刻正毫无形象地抱着膝盖,哭得像个被抢走了最后一块糖的孩子。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涕泪横流,肩膀一抽一抽的,而他的双手,正无比珍重地捧着一小块东西。
那是一块桂花糕。
一块一看就放得太久、边缘已经发干发硬、甚至缺了一小角的桂花糕。老头哭得抽噎,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残破的糕点,仿佛捧着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呜……我的……最后一口……念想啊……没啃完……呜呜……”
这画面太过荒诞离奇,阿竹在梦里都有些懵了。云端?老头?缺角的桂花糕?哭得这么惨?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极度憋屈和恼火的尖利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柴房真实的黑暗中炸响,瞬间撕碎了阿竹的梦境:
“瞧见没?!瞧见没?!蠢丫头!那就是本尊!是本尊当年被那老不死的王八蛋封印之前,没啃完的最后一口念想啊!呜呜……我的桂花糕啊——!”
阿竹一个激灵,猛地从干草堆里坐起身,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柴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冰冷的月光从破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几缕。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柴房角落——她白天逃回来时,终究没能彻底狠下心,鬼使神差地将那柄从石台上滚下来的破剑也拖了回来,此刻它正斜倚在冰冷的墙角阴影里,像一段沉默的朽木。
刚才那声音……是这破剑?!
“你……你刚才说话了?”阿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惊疑,在死寂的柴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死死盯着那团阴影。
短暂的沉默。那阴影里的破铁片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傲慢和浓浓的委屈:“废话!不是本尊还能是鬼?你这小丫头片子耳朵塞驴毛了?没听见本尊在控诉那老匹夫的罪行吗?他封印本尊就算了,连口吃的都不让吃完!天理何在!丧尽天良啊!”
那声音越说越激动,剑身在阴影里似乎都跟着嗡嗡震颤起来,细碎的锈屑簌簌往下掉。
听着这破铜烂铁煞有介事、悲愤交加的控诉,再联想到梦里云端老头捧着缺角桂花糕哭天抢地的滑稽模样,阿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下断了。连日积压的恐惧、委屈、荒诞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转化成一股难以抑制的、带着宣泄意味的笑意。
“噗嗤——”她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就有点收不住,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
“哈哈哈……还‘本尊’?还‘最后一口念想’?”阿竹边笑边指着墙角那堆破铁,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揶揄和不信,“骗鬼呢吧你?就你这副风吹就倒、锈得掉渣的德行?连个糕渣子你都变不出来!还啃桂花糕?我看你啃泥巴都费劲!哈哈哈……”
“你——!!!”墙角那柄破剑像是被瞬间踩中了尾巴(如果它有的话),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近乎破音的嗡鸣。那声音里饱含的震惊、愤怒和羞辱,几乎要冲破柴房的屋顶。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倚靠的腐朽木柴都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大片的铁锈如同愤怒的眼泪般簌簌剥落。
“放肆!无礼!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剑灵的声音气得直哆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本尊叱咤风云、纵横八荒的时候,你祖奶奶的祖奶奶都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你竟敢……竟敢如此藐视本尊?!”
它似乎想用最激烈的言辞和最辉煌的过去来挽回尊严,剑身上的幽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如同一个被气到语无伦次的人在急促喘息:
“本尊当年可是……可是……”
轰隆隆隆——!!!
剑灵那憋屈万分的自辩宣言,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狂暴到极致的巨响粗暴地打断!
整个天地,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疯狂摇晃!阿竹身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依托,瞬间变成了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的甲板!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飞起来,又重重砸回地面,干草和尘土漫天飞扬。堆在墙角的木柴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轰然倒塌。
那柄破剑更是被震得直接从墙角弹跳起来,像个被抽飞的陀螺,“铛啷啷”一阵乱响,滚到了柴房中央,被落下的灰尘和草屑瞬间掩埋了小半截。
“怎……怎么回事?!”阿竹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翻江倒海,耳朵里灌满了那毁灭性的轰鸣和大地深处传来的、令人魂飞魄散的可怕撕裂声!是山崩?是地龙翻身?禁地要塌了吗?!
“闭嘴!蠢丫头!抱头!找结实的地方!”破剑那尖利的声音再次在她脑中炸响,这一次,里面所有的愤怒、委屈和傲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凄厉的、破音的急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比地震本身更恐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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