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灯光,是那种毫无温度的惨白。它不像阳光能带来生机,也不像烛火能蕴含温情,它只是纯粹地、冷酷地照亮一切,将每一丝阴影都驱赶到无处遁形的角落,也将坐在审讯椅上的王超脸上那份癫狂后的疲惫与死寂,照得纤毫毕现。
他已经换上了看守所的号服,灰蓝色的布料松垮地套在他算不上强壮的身躯上。双手被铐在固定的椅栏上,限制了他大部分的行动自由,只有手指能神经质地微微蜷缩或伸展。湿漉漉的头发被胡乱擦过,依旧耷拉着,滴落的水珠在他脚边形成一小圈深色的印记,混合着从他那身肮脏衣物上带来的泥泞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臭。
审讯桌后,陈峰和另一位以耐心细致着称的老预审员老张并肩而坐。陆野和李伟则站在单向玻璃后,如同沉默的观察者。高明支队长不知何时也悄然来到了观察室,双手抱胸,面色沉凝如水,目光透过玻璃,锐利地钉在王超身上。
王超低垂着头,眼皮耷拉着,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品,值得他用全部心神去研究。之前的咆哮、挣扎、咒骂,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也或许是被这严肃到令人窒息的环境暂时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默。这种沉默,比歇斯底里更让人感到棘手,它像是一层厚厚的外壳,将他的内心世界彻底封闭起来。
陈峰没有立刻开口。他先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让他因连日熬夜而沙哑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些。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寂静的审讯室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放下茶杯,陈峰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像锤子一样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王超。”
王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头依旧没抬,只有喉咙里发出一点轻微的、像是被痰堵住的咕噜声。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陈峰的问题直截了当。
没有回应。王超的手指用力抠着审讯椅冰凉的金属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陈峰并不意外,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像是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城东,幸福小区外面,刘薇,那个二十五岁的公司文员,还记得吗?你从后面捅的那一刀,差点就要了她的命。现在人还在ICU躺着,能不能醒过来,医生都说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王超低垂的头顶上,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还有西郊巷子里的张晓雯,二十三岁,会计,脖子上挨了一下,钱包没了。南城那个李娟,二十八岁,做销售的,胸口被你扎穿,手机手表没了。还有幼儿园老师王丽,二十六岁,死在停车场入口,被捅得像筛子……我们在你那个狗窝一样的棚子里,找到了她们的包,就跟你捡来的垃圾扔在一起。”
陈峰每说一个名字,每描述一桩罪行,语气就加重一分,如同一下下重锤,砸向那看似坚固的沉默外壳。
“你墙上的那些字,‘贱人都去死’,‘净化世界’……写得挺带劲啊?很恨这个社会?很恨女人?”
王超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幅度越来越大。但他依旧紧咬着牙关,只有喉咙里压抑的低吼声越来越清晰,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受伤的野兽。
老预审员见状,换了一种方式,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试图拉近距离的温和:“王超,看你年纪,也不大。走上这条路……是不是遇到过什么难事?跟家里关系不好?爹妈还在吗?还是工作上不顺心,被人瞧不起了?”
他试图用共情的方式,找到一丝可以撬开缝隙的突破口。
然而,王超像是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却坚不可摧的罩子里。无论是指控还是看似关怀的询问,他都拒绝回应。他的眼神偶尔会飞快地瞟向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嘴角扯动一下,露出一个混合着挑衅、嘲讽和彻底冷漠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在后面看着,没用,别白费力气了。”
审讯进行了近两个小时,进展为零。王超就像一块被扔进冰河的石头,又冷又硬,油盐不进。
老张经验丰富,并不气馁,但也看得出疲惫。他出来抽烟透气时,对跟出来的陈峰和陆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这家伙,心理防线不是一般的硬。他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也知道后果。现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能拖一时是一时。他的内心世界已经完全扭曲了,仇恨和扭曲的成就感成了支撑他的唯一东西。常规的审讯策略,很难奏效。”
观察室里,高明支队长的眉头锁成了川字:“零口供也能定罪,但不够完美,也难以深挖可能存在的余罪。必须撬开他的嘴,弄清楚所有细节,给受害者家属一个明确的交代,也给社会一个真相。而且,公众需要知道,不是所有罪恶都能用沉默来抵赖。”
压力,如同实质般的山峦,重重地压在了专案组每个人的肩上。如何攻克这座由扭曲心理、绝望和仇恨筑成的铜墙铁壁,成了摆在面前最严峻的考验。审讯室内的灯光,依旧惨白地亮着,映照着对峙的双方,一场无声的心理攻坚战,远比肉搏更加消耗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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