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铁锈和尘土的沉闷气息,构成了这里永恒不变的背景。单独关押的王天昊,在经历了第一次审讯的激烈对抗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戾气,陷入了一种死水般的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并非屈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内里沸腾着岩浆的休眠。当看守通知他陆野再次前来时,他几乎没有迟疑,甚至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近乎期待的微光。
审讯室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这里依旧惨白,依旧冰冷,但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王天昊坐在固定的审讯椅上,囚服出乎意料地平整,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不像个囚徒,倒像个即将出席某种特殊仪式的信徒。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或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近乎狂热的平静,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某处,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交流。
陆野独自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那张象征着规则与对抗的桌子。他没有带笔录员,只是悄然开启了录音设备。他知道,这一次,王天昊要展示的或许不是罪行的细节,而是他构筑那座扭曲圣殿的基石与穹顶。
“你想说什么,王天昊?”陆野打破沉默,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
王天昊缓缓低下头,目光终于聚焦在陆野脸上,但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了遥远时空的某个点上。他的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慈悲的弧度。
“陆警官,”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理性,“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双手沾满鲜血,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杀人犯。对此,我不否认。我做了,并且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享受这种“布道”的过程。
“但你们看到的只是表象。杀戮,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做的,是清洗,是审判,是执行这个世界本该拥有、却早已缺失了的……正义。”他将“正义”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在吟诵某个神圣的词汇。
“我父亲,王建国。”王天昊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提起这个名字时,他眼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流出刻骨的痛苦与冰冷的仇恨,“一辈子,一个老实巴交的泥瓦匠,只会出力气,不懂弯弯绕。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带着十几个老乡,汗珠子摔八瓣,工程完了,包工头赵德才,欠了他们二十多万的血汗钱,一拖就是两年。”
“讨债?去了无数次。报警?调解?法院?我们都走了。判决书下来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可是呢?”王天昊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执行不了。人家赵老板,开着崭新的豪车,住着带花园的别墅,名下账户干净得像被狗舔过,财产?早就在他老婆、孩子、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名下了。法律?程序?呵呵……”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嘲讽。
“我爸气不过,最后一次去找他理论,被他手下那几个混混推推搡搡赶出来,当天晚上,脑溢血……人就没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迅速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恢复那种可怕的平静,“我那时候,还在东城区法院,执行局。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赵德才的那叠卷宗,我比谁都清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是无赖!可我动不了他!法律程序一环扣一环,证据链要求严苛到变态,他钻尽了所有的空子!我,一个法官,一个本应主持正义的人,眼睁睁看着逼死我父亲的人,继续花天酒地,逍遥法外!你告诉我,陆警官,那时候,法律是什么?正义又他妈的是什么?!”
他的情绪出现了短暂的激动,呼吸变得粗重,但很快又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
“后来,我离开了。我离开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充满虚伪的地方。”他的目光重新变得空洞,“我看着那份长长的失信被执行人名单,那上面每一个冰冷的名字背后,可能都藏着像我父亲一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家庭!他们欠的不是钱,是命!是这个社会赖以存在的基石——诚信!可他们呢?他们活得比谁都滋润!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因为他们的良心早就喂了狗!”
“所以,你就选择自己动手?充当审判者和刽子手?”陆野适时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入他话语的核心。
“是执行者!”王天昊猛地纠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眼中那点伪装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法律做不到的,我来做!社会清除不了的垃圾,我来清理!我做的每一步,都经过周密的计算和计划!我选择雨夜,将影响降到最低;我清理现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和模仿;我只针对那些罪证确凿、影响极其恶劣、毫无悔改之心的目标!赵德贵、钱卫东、刘兴国……他们哪一个不该死?哪一个不是趴在别人血肉上吸血的蛀虫?!我是在替天行道!我在做你们警察、你们法院、整个僵化的系统应该做却做不到的事!我在建造一座圣殿,一座用污秽之血涤荡而成的、干净的圣殿!”
他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地碰撞、回响,充满了自我感动的悲壮和不容置疑的疯狂。他将自己一系列的冷血谋杀,包装成了一场神圣的献祭,一座建立在扭曲逻辑和极端仇恨之上的、血腥的圣殿。而他自己,则是这座圣殿里唯一的主祭和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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