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唯一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灰烬下尚有余温的心脏上,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审判感——鞋底碾过焦土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大地在低语着未亡者的遗言。
空气里弥漫着木料碳化后的苦味,混杂着铁锈与血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针。
铁肩的身影如同一尊被战火熏黑的铁铸雕像,钉死在学塾残破的入口处。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紧握着半截断裂的符阵立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金属棱角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四道渗血的沟痕。
柱身粗糙的裂纹摩擦着手茧,发出低沉的“咯吱”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焦炭与尘埃混合的地面上,清晰地印着一道从他脚下延伸至身后庇护所的拖痕。
那不是普通的足迹,而是他膝盖、肋骨和手臂在高温余烬中反复摩擦留下的轨迹,每一寸都浸透了汗与血的咸腥。
触觉早已麻木,唯有神经末梢还在传递着灼烫与撕裂的残影。
赫尔曼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议会执政官制服一丝不苟,洁白的领口在废墟的焦黑背景下宛如雪落炼狱。
靴跟踏地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像是节拍器敲打着这片死域的沉默。
他停在铁肩面前,目光没有在他那残废的、曾经能瞬杀三级法师的右臂上停留,而是越过他,望向了那片庇护着残存火种的阴影。
那里,几十双孩子的眼睛,正像受惊的林间野兽,在昏暗中闪烁着恐惧与仇恨的光。
他们蜷缩在断墙后,呼吸急促而浅薄,有人咬住衣角压抑啜泣,布料在齿间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一个幼童的手紧紧攥着同伴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皮肉。
“赫尔曼大人。”铁肩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沙哑,却异常沉稳。
喉结滚动时,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带出一丝血线。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姿态,只是将那根符阵柱往身前的焦土里又插深了一寸。
泥土松软如灰,柱尖刺入时溅起细小的尘雾,落在他皲裂的指背上,带来一阵微痒却无法拂去的刺痛。
“您可以进来,但不能带走任何一个孩子。”
这句话不是请求,而是宣告。
一个失去了一切的男人,用自己仅剩的躯体,划下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风掠过断梁,吹动他褴褛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
赫尔曼的视线终于收回,落在了铁肩那只萎缩、扭曲的右手上。
五指蜷曲如枯枝,皮肤下血管突兀虬结,像被火焰熔焊过的铁链。
他脸上没有轻蔑,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仿佛在观察某种自然现象的平静。
“我不是来带走他们的。”他的声音很淡,却清晰地穿透了微风中残烬的噼啪声,“我现在要给的,是你们烧不掉的东西。”
铁肩沉默了。
他那颗在无数次战斗中被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一瞬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烧不掉的东西?
知识?希望?还是又一个更精致的谎言?
赫尔曼没有再解释,他迈步向前。
就在他与铁肩擦身而过,即将踏入学塾门框的瞬间,头顶上一根被余火啃噬得只剩骨架的横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吱呀……”,那声音像是老屋在梦中翻身,缓慢、疲惫,却又藏着崩塌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紧接着,断裂声尖锐刺耳,伴随着滚滚浓烟与火星四溅,那根数吨重的巨木轰然砸下!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骤然压缩,耳膜嗡鸣不止。
赫尔曼甚至没有抬头,仿佛早已预料到。
但比他反应更快的是铁肩。
那尊钢铁般的雕像猛然动了,他舍弃了手中的符阵柱,以一种与他庞大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向前爆冲一步,正好抢在横梁彻底坠落前,用他那宽阔厚重的肩膀,死死地顶了上去!
“呃啊——!”
一声压抑的嘶吼从铁肩的齿缝中挤出。
冲击力顺着脊椎直贯颅顶,眼前瞬间炸开一片猩红。
双腿的膝盖瞬间没入松软的焦土,背部肌肉如同盘虬的钢缆根根暴起,青筋在他的脖颈和太阳穴上疯狂跳动,汗水混着灰烬从额角滑落,滴进眼中,灼得生疼。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撑起了一片即将崩塌的天空,为身后的执政官和更深处的孩子们,隔开了一场死亡。
赫尔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一幕。
他看到铁肩的脊柱在恐怖的重压下微微弯曲,却绝不屈服。
肩胛骨抵住滚烫的木料,皮肉被高温炙烤,散发出蛋白质焦糊的气味。
可那双眼睛,仍死死盯着前方,瞳孔深处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通讯器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施工队,进入现场,坐标A-3,优先进行结构支撑。”
重建的命令,就这样在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守护意志的交锋中,被强行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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