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舟的指尖悬在桐木人冰冷的面庞上方,喉结艰难地滚动。殿外暴雨如注,雨帘将宫墙内的一切与外界隔绝,唯有腕间银铃发出的细碎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你说朕将你们当作替身?”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苏晏殊于朕是年少心动,是藏在密室里不敢示人的执念;而佩思卿……”他突然攥住桐木人的手腕,却摸到掌下凸起的木纹,“是朕以为能慢慢焐热的真心!”
桐木人突然发出混着娇柔与冷冽的笑声,颈后的镇魂印记诡异地蔓延至眼底:“焐热?陛下可还记得御书房的暗格?”随着话音,黑雾化作幻影——年轻帝王颤抖着将苏晏殊的画像塞进暗格,又将佩思卿亲手誊抄的治国策论狠狠撕碎。“你将苏晏殊的一切藏进密室,却把佩思卿困在这宫墙内,用恩宠编织牢笼,要她长成你心中的模样。”
顾砚舟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案几。记忆如潮水翻涌:佩思卿初封皇后那日,他亲手为她戴上凤冠,却在她提及边疆战事时皱眉;她学着苏晏殊的样子为他添茶,却被他冷冷推开。“朕给了她皇后之尊,给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还要如何?”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袍上的金线,“可为何……连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替身,还是她本身,都分辨不清?”
“可你从未给过她自由!”桐木人腕间银铃炸响,整座宫殿的琉璃瓦都在震颤。她的面容在月光下不断变幻,时而浮现苏晏殊临终前苍白的笑,时而化作佩思卿绝望的泪,“苏晏殊替你挡箭而死,你将她的牺牲当作秘密;佩思卿在这宫里挣扎三年,你连她真实的模样都不愿正视。”
随着话音,桐木人周身腾起黑雾,化作无数锁链缠住顾砚舟。剧痛中,他听见自己骨节错位的脆响,也听见两个女子交叠的叹息:“顾砚舟,你困了我们三年,如今,该还债了。”
就在此时,殿门突然被撞开,玄鹤子手持法杖闯入,鎏金符文在杖头明灭:“陛下小心!此乃噬魂咒,若让她……”
桐木人却在黑雾中回首,嘴角勾起森然笑意。她猛地抬手,所有黑雾骤然凝成一柄骨刃,直刺顾砚舟心口。玄鹤子的法杖迸发出刺目金光,试图阻拦,却被桐木人反手一挥,一道黑影如毒蛇缠住法杖,符文瞬间黯淡。
“谁也救不了你!”桐木人逼近,骨刃抵住顾砚舟咽喉,他颈侧瞬间渗出细密血珠,“苏晏殊用命换你的江山,我用三年光阴囚于这金丝牢笼,今日便取你项上人头!”
顾砚舟突然笑了,血泪混着雨水滑落:“动手吧…若能偿清罪孽…”话音未落,骨刃已穿透咽喉。他重重倒地,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声响,视线逐渐模糊。
桐木人伫立原地,周身黑雾开始消散。腕间银铃最后一次轻响,她望着顾砚舟逐渐冰冷的尸体,声音里带着解脱的释然:“这三年,终于…结束了。” 随着话音落下,桐木人轰然碎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暴雨之中,只留下空荡荡的凤仪宫,在雨中诉说着这段纠缠的往事。
玄鹤子踉跄扶住廊柱,望着满地碎木残片,忽觉掌心一凉。桐木人溃散处,两缕截然不同的魂火正缓缓交融——苏晏殊的幽蓝火焰裹挟着箭伤余温,佩思卿的赤红火苗带着深宫霜寒,此刻却在晨光中凝成温柔的琥珀色。
“原来这世上真有无需相见,也能心意相通的人。”玄鹤子望着魂火中交替闪现的画面:苏晏殊在临终前攥紧沾染血迹的治国策论残页,佩思卿在无数个深夜反复摩挲泛黄的策论抄本;苏晏殊替顾砚舟挡箭时喃喃“要做明君”,佩思卿望着边关战报写下“山河永固”。他忽然想起师父曾说“执念如茧,困人亦困己”。
晨光刺破云层,将碎金般的光芒洒向宫墙。玄鹤子收起眼中复杂神色,拂去道袍上的尘土,望着顾砚舟渐冷的尸身轻叹。原来无论是宫廷中的爱恨纠葛,还是被执念扭曲的人心,皆因无法正视自我而起。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理解、被辜负的真心,最终都化作历史长河中的一声叹息,却永远提醒着后来人:比妖邪更可怕的,是困在执念中的灵魂。
三日后,临安城郊的“归云客栈”内,佩思卿倚着雕花窗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纸上细密的裂痕。窗外细雨如织,将青石板路洇成深灰色,檐角滴落的水珠在水洼里荡开层层涟漪,恍惚间竟与逃离皇宫那夜的雨幕重叠。
她还记得镇魂大典当夜,玄逸霄趁着礼乐喧天,用玄铁软鞭缠住她的腰肢,将她悄悄带出宫墙。那人将琥珀色的解药灌入她口中,掌心的温度透过浸透冷汗的中衣传来:“忍一忍,阿卿。”假死药的余毒如附骨之疽,高热灼烧着每一寸经脉,她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沉沉,时而听见玄逸霄低声唤她,时而坠入冰冷的回忆——顾砚舟撕碎她策论时眼底的嫌恶,苏晏殊画像在暗格里泛着的冷光。
“该换药了。”玄逸霄推门而入,竹制药碗里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半边面容。佩思卿望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忽然想起昨夜听闻的消息。临安城的茶肆里,商客们唾沫横飞地议论着皇宫秘闻:“陛下驾崩在凤仪宫!听说死状可怖......”她当时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水在盏中晃出细碎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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