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是我的女儿。”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她是清婉早逝的兄长留下的孤女,清婉带她来柳府时,她才刚满月。”
胭脂的指尖猛地一顿。
“我对外认下她,一是怕族里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二是……”他喉结滚了滚,“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我总觉得,若有天找到你,或许我们也会有个这样的孩子,眼睛像你,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这话太烫,烫得胭脂心口发颤。月光落在柳明渊脸上,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像熬了无数个夜晚。
“那清婉呢?”她问,声音有些发飘,“你护了她三年,难道就没有半分情意?”
“有。”柳明渊没否认,目光却异常清明,“是敬重,是愧疚,是把她当亲人的情意,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曾对我说,‘明渊哥,等找到谢姑娘,我就带着念念回江南,那里有我兄长的坟’。”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胭脂,我知道这百年让你受了委屈,可你信我,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当年在青丘桃树下,你说等我回来提亲,那句话我记了百年,哪怕在三界找得快疯了,也从没忘过。”
胭脂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些她曾在归墟海眼见过的炽热,在锁灵洞见过的坚定,此刻都化作了小心翼翼的恳求。她心里那道刚筑起的墙,忽然就裂开了道缝。
可念念喊他“爹爹”的声音,清婉鬓边温顺的玉簪,还有柳府上下对“柳夫人”的恭敬……这些画面又像潮水般涌上来,堵得她喘不过气。
“我累了。”她关上窗,声音隔着木框传出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柳明渊,让我静一静。”
窗外的身影僵立了许久,直到月色西斜,才渐渐离去。食盒被留在窗台上,桃花羹的香气透过缝隙钻进来,甜得让人鼻头发酸。
胭脂背靠着墙面滑坐在地,手里攥着那半块从青丘带来的桃花糕。糕已经硬了,像她此刻的心,明明被他几句话说得软了边角,却偏要梗着不肯服软。
夜渐深,西厢房的灯亮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胭脂刚推开房门,就见念念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捧着个竹篮,正往里面捡掉落的花瓣。她穿着件鹅黄小袄,红绸带系成了蝴蝶结,见胭脂出来,眼睛一亮,举着篮子跑过来。
“姐姐你看!我捡了好多石榴花,阿娘说可以晒干泡茶。”她仰着小脸,忽然从背后摸出颗火浆果,“这个给你,昨天忘了给你了,可甜了!”
那果子红得发亮,沾着小姑娘的体温。胭脂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忽然想起柳明渊的话——这是清婉兄长的孩子。
她接过浆果,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掌心:“谢谢你,念念。”
“姐姐不生我的气了吗?”小姑娘歪着头,“昨天我不该让你变狐狸的,阿娘说那很没礼貌。”
胭脂的心软了软,蹲下身替她理了理歪掉的蝴蝶结:“姐姐没生气。”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喂小麒麟?”念念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它们可喜欢漂亮姐姐了!”
正说着,柳明渊从月亮门走来,身上穿着件月白锦袍,大概是刚练完武,发梢还带着薄汗。他看见两人相牵的手,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不易察觉的松动。
“爹爹!”念念喊着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姐姐答应陪我去喂小麒麟了!”
柳明渊的目光落在胭脂身上,带着点试探:“一起去?”
胭脂看着念念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晨光穿过石榴树的枝叶,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念念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间,一会儿拉着柳明渊看地上的蚂蚁,一会儿拽着胭脂指认天上的飞鸟,清脆的笑声像串银铃,把两人之间的僵硬悄悄敲碎了些。
柳明渊偶尔转头看胭脂,见她被念念逗得轻笑,鬓边的碎发被风拂起,他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拢住,指尖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挠了挠自己的耳根,耳尖又红了。
胭脂瞥见他这小动作,心里那道裂缝,好像又宽了些。
或许,柳夫人说的对,有些东西,确实从未变过。
清婉刚从正厅出来,手里端着给柳夫人送去的新沏的雨前茶,走到回廊中段时,脚步忽然顿住。
雕花廊柱后是片恰到好处的阴影,檐角垂下的紫藤花遮住了大半身影,她站在那里,恰好能瞥见庭院里的光景。此时念念正缠着柳明渊要骑在他肩头,看远处那群追着蝴蝶跑的小麒麟,柳明渊无奈地弯腰,刚把孩子架到臂弯里,胭脂就伸手扶了把念念晃动的脚踝,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腕——两人都顿了顿,像被无形的线轻轻牵了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只是柳明渊耳尖那抹红,在晨光里愈发显眼。
清婉端着茶盏的手稳了稳,目光落在那抹红上,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她刚带着襁褓中的念念投奔柳府,孩子半夜发起高烧,小脸烫得像团火,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抱着念念在廊下急得团团转,棉鞋都被雪水浸透,是柳明渊披着寒衣从外面回来,见她这副模样,二话不说就接过孩子,指尖触到那滚烫的皮肤时,他耳尖瞬间涨红,眼底却压着惊惶——那是她第一次见沉稳的他露出那样失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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