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窝的热气渐渐散了时,晚霞也褪成了淡粉,像把揉碎的胭脂洒在天边。敖翊辰捧着肚子靠在竹架上,嘴里还含混地念叨:“明儿翻完土,我去溪里捞几条鱼!就着婉姨腌的梅子炖,酸溜溜的准保下饭。”
鹿筱正把剩下的窝窝往陶碗里装,听见这话笑出声:“溪里的鱼小得很,怕是不够你塞牙缝。”她把碗放进灶房的橱柜,回头见萧景轩在收拾墙角的锄头,便走过去接了过来,“我来擦吧,你去歇着。”
他没松手,只顺着她的力道把锄头往石桌旁挪了挪,“一起。”说着从井边提了桶水,倒在木盆里。两人蹲在盆边,一人攥着锄头杆,一人拿块软布擦铁锈,井水凉丝丝的,浸得指尖发颤,却没人肯先起身。
婉姨端着空了的梅子罐回灶房,瞥见这光景,悄悄把灶膛里的余火又添了把柴——夜里该凉,留着点火星子,后半夜温壶水也方便。
月亮爬上来时,院外的荒地笼在薄光里,新翻的土块像撒了层碎银。鹿筱把木槿籽泡在瓷碗里,往碗沿搭了片薄荷叶,蹲在廊下看。籽儿沉在水底,圆滚滚的黑,倒比白日里更精神些。
“在看什么?”萧景轩走过来,手里拿着件薄衫,轻轻搭在她肩上。夜里的风带着潮气,吹得人胳膊发凉。
“看它们发不发芽。”鹿筱用指尖碰了碰水面,涟漪荡开,籽儿晃了晃,“会不会明天一早就冒白芽了?”
“哪有那么快。”他挨着她蹲下来,指腹蹭过碗沿的薄荷叶,“得等个三两天,等壳子软了,芽才肯钻出来。”他顿了顿,往院外看,“方才看天,云有点沉,夜里许是要下雨。”
果然没等半夜,淅淅沥沥的雨就落了下来。先是几滴打在院角的竹架上,“嗒、嗒”响,后来就密了,织成片雨帘,把整个院子都罩在里头。
鹿筱被雨声惊醒时,窗纸已泛着蒙蒙亮。她披了件外衣坐起来,听见廊下有动静,推开门一看,萧景轩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把油纸伞。
“醒了?”他回头,伞沿的水珠滴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个小湿圈,“雨不大,我去看看圃边的土。婉姨说要是土湿得透,正好把碎布剪了掺进去,保墒。”
鹿筱赶紧回屋换了鞋,找了把小竹伞跟上去:“我也去。”
雨丝飘在脸上,凉津津的。院外的荒地被雨浇得润润的,新翻的土吸足了水,散出股更浓的香,混着草叶的腥气,往鼻子里钻。萧景轩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土,土块一捏就散,湿得正好。
“正好掺碎布。”他直起身,往药坊后院指,“前儿裁衣裳剩下的碎布头,都在竹筐里,你去拿些来。”
鹿筱应着往回跑,刚到廊下,就见婉姨端着个木盆出来,盆里是淘好的米。“醒啦?”婉姨笑着往灶房走,“知道你们要忙,我熬了山药粥,等会儿盛了趁热喝。”
等鹿筱抱着碎布头出来,萧景轩已拿了把小耙子在松地。她蹲在边上,把碎布头撕成小块,往土里掺——都是些旧衣裳剪的,棉的麻的,泡透了埋在土里,既能保住潮气,烂了还能当肥。
“你看这土。”鹿筱抓起一把,土黏在指缝里,软乎乎的,“比昨日松多了,要是种上菜籽,准保长得快。”
“等木槿活了,薄荷也冒芽了,就种些青菜。”萧景轩把耙子往边上一放,帮她把碎布头埋进土里,“种点小油菜,再种几棵萝卜,冬天就能腌萝卜干了。”
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点亮,把云染成了淡金。敖翊辰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看见两人在翻土,也不管鞋湿,蹬蹬蹬跑过来:“我来我来!你们歇着!”他抢过耙子,学着萧景轩的样子松地,却没掌握好力道,耙子齿蹭在石头上,“哐当”一声。
鹿筱忍不住笑:“慢着点,别把耙子弄坏了。”
婉姨端着粥出来时,太阳正好爬过山头,把院子里的雨珠照得亮晶晶的。石桌上摆着三碗粥,旁边还有碟腌梅子,酸香混着粥的甜气,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先喝粥!”婉姨把筷子递过去,“等日头再高些,把松树苗扛去山口栽。周大夫说今早得栽完,晚了怕太阳晒蔫了苗。”
萧景轩舀了勺粥,往鹿筱碗里拨了块山药:“快吃,吃完去栽树。”
鹿筱咬着山药,甜津津的。抬头时,见萧景轩袖口补的那块槿花碎布,被雨打湿了,颜色更艳了些,像真的开了朵小槿花在袖口上。
院外的土湿漉漉的,带着雨洗过的香。远处雾灵山山口,隐约能看见坡上光秃秃的,等把松树苗栽下去,过不了几年,就该长满绿了。
“吃完了我去挑水。”敖翊辰扒拉着粥,含糊地说,“栽树得浇足水,我多挑几担。”
萧景轩点头,往鹿筱碗里又夹了块梅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太阳越升越高,把湿漉漉的地面晒得渐渐暖起来。鹿筱捧着碗,看着院外新翻的土,看着廊下泡着的木槿籽,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就像这被雨浇透的土,软乎乎的,能埋下所有的念想,也能长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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