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在青瓷碗里开得热闹,粉瓣沾着晨光,连带着石板上的水波纹都添了几分艳色。鹿筱正蹲在竹架旁翻晒草药,指尖捏着片紫苏叶往绳上搭,忽听柴房那边“哐当”一声,转头就见敖翊辰抱着个旧木匣子跌出来,匣盖歪在一边,半本泛黄的书滑落在石板上,页角被风掀得簌簌响。
“这是啥宝贝?”她丢下紫苏叶跑过去,见木匣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七八本卷边的旧书,还有两卷裹着蓝布的画轴,最底下甚至压着个缺了角的砚台,墨渍在匣底洇成淡淡的云纹。
“昨儿整理柴房梁上的积灰摸着的。”敖翊辰揉着被匣角磕到的胳膊,把木匣往石桌上挪,“原以为是装旧线的破匣子,打开才知是这些。你看这纸,脆得跟烤干的薄饼似的,怕是碰一下就碎。”
萧景轩刚从后山回来,药篓里装着半篓新鲜的蒲公英,闻言放下篓子凑过来。他指尖沾了点清水,轻轻按在滑出来的书页上——那是本《草木识要》,纸页泛着陈年的米黄,上面画着株栩栩如生的薄荷,叶尖的锯齿都描得清清楚楚,旁边小楷注着“薄荷,性凉,解暑气,嫩叶可泡茶”,墨迹虽淡,却还能看出笔锋的清劲。
“是没有用的。”他小心把书拾起来,指腹蹭过纸页上的褶皱,“潮得厉害,得趁今儿日头好好晒晒,不然过阵子该发霉了。”
“我去找布!”鹿筱转身往屋里跑,眨眼抱来块洗得发白的粗棉布,是婉姨留着盖酱缸的,软乎乎的不磨纸。婉姨听见动静也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擦锅的丝瓜瓤,见石桌上摆的旧书,眼睛亮了亮:“这可是好东西!前几年镇上老秀才家散书,说不定就是那会儿漏下的。快铺石板上晒,那儿光足,还不沾灰。”
几人围着石板忙开了。萧景轩负责把书一本本摊开,指尖捏着书页边角,跟怕碰碎蝶翅似的轻;鹿筱蹲在旁边理画轴,解蓝布时见布上绣着朵褪色的山茶,忍不住摸了摸;敖翊辰最是毛躁,被婉姨按住不让碰书,只许他蹲在石板边挡着风,别让书页被吹卷了。
“这书里还夹着东西!”鹿筱翻到本《点心谱》时,从页缝里掉出片干桂花,黄扑扑的,捏在手里轻得像片云。她把桂花凑到鼻尖闻了闻,竟还剩点淡香,“说不定是先前主人夹的,想记着桂花糕的做法呢。”
书里的字是簪花小楷,娟秀得很,记着二十多种点心做法,从芝麻酥到玫瑰膏,连蒸米糕时该放多少碱都写得明明白白。鹿筱翻到“枣泥山药糕”那页,见旁边批注“山药需选面心的,蒸后碾泥不结块”,赶紧用指尖点着给婉姨看:“婉姨你瞧,咱上回做的山药糕发渣,就是没选对面心山药!”
婉姨凑过来看得仔细,点头直笑:“等过几日赶圩买斤面山药,照着这法子试试。”
最底下那卷画轴裹得最紧,萧景轩解了三道绳才打开。画是水墨的,纸边有些残破,却不影响瞧景致——远处的山用淡墨抹得朦胧,像蒙着层雾;近处的河是几笔弯曲线,看着倒真像门口那条河;河岸边蹲个梳总角的小娃娃,手里捏着根细钓竿,钓线垂在水里,竟还画了只红尾巴的小鱼,离钩就差半寸,瞧着急人。
“这画有意思!”敖翊辰凑过来看,指着小娃娃笑,“你看他那急样,跟我前儿蹲河边钓虾似的,眼都不眨!”
“你钓虾倒把竹筐掉水里了。”鹿筱逗他,指尖点着画里的水纹,“你看这水波纹,跟咱捡的那块石板上的多像!说不定画的就是咱这儿的河呢。”
正说得热闹,院外传来“咚咚”敲门声,接着是囡囡脆生生的喊:“姐姐!我来送草莓啦!”
门一开,囡囡背着小竹篓跑进来,篓沿晃出两把野草莓,红得发亮,沾着的露水掉在石板上,砸出个小湿圈。“娘让我采的!”她把篓往石桌上一放,眼睛先黏在画轴上,“哇!这是钓鱼呢!钓着没呀?”
“你说钓着就钓着了。”鹿筱捏了颗草莓塞她嘴里,甜汁沾得她嘴角发亮。囡囡含着草莓点头,又扒着石板看那本《点心谱》,见上面画的梅花糕圆乎乎的,上头还点着红点,拽着鹿筱的衣角晃:“姐姐,这是啥?能吃不?”
“是梅花糕,甜的。”鹿筱翻到做法那页,“等姐姐学会了,做给你吃,放你爱吃的豆沙馅。”
“真的?”囡囡眼睛瞪得溜圆,从竹篓里掏出个用草绳捆着的小甜瓜,放在桌上,“这个给婉姨!娘刚从地里摘的,我尝了,脆得能咬出响!”
婉姨笑着接过来,用清水洗了洗,拿刀一切,瓜瓤是浅绿的,籽嫩白,咬一口准保脆甜。她切了块递过去:“囡囡也吃,尝尝自家种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书晒得半干了,纸页不再发潮,连带着夹在书里的桂花都散出点淡香。鹿筱把《点心谱》往怀里一抱:“这本我先收着,等学做糕时翻着看,上面的批注写得细。”
“那本《草木识要》给我。”萧景轩正把草药图谱里记的“蒲公英可敷疮”和自己先前记的对比,“这里面记了好几种治小儿疹子的草药,比我那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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