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槐树叶上时,鹿筱已挎着竹篮往后山去了。昨儿翻《草木识要》,见里头记着“槐叶煮水可明目”,又批注“需取晨露未曦时的新叶”,便想着采些回来,给婉姨煮水喝——婉姨近来总在灯下缝补,眼尾添了不少红血丝。
后山的槐树林比河边那棵老槐树更密,枝桠交错着遮了半边天,槐叶上的露珠顺着叶脉往下滴,落在石板路上,砸出点点湿痕。鹿筱踮脚摘着低处的叶,指尖刚碰到叶尖,忽闻头顶枝桠响了响,一片深绿的槐叶打着旋落下来,叶底竟粘着片极薄的麻纸,被晨露浸得半透。
她伸手接住,麻纸比先前晒书时那几张更薄,上面用炭笔描了几道歪扭的线,看着像幅简笔画——左边是座歪歪的竹楼,右边画着株木槿,花下斜斜画了道线,倒像把小钥匙。墨迹被露水晕得发虚,却能看出落笔时的急,连木槿花瓣都只画了半朵。
“这是谁塞的?”鹿筱捏着麻纸翻来覆去看,纸边有几道细齿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掐着塞进叶底的。她抬头往槐树枝桠上瞅,枝叶晃了晃,却不见人影,只有只灰雀扑棱棱飞走,留下片带露的槐叶,落在竹篮里的新叶上。
往回走时,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却只看见晨雾漫过石板路,把脚印一点点掩了。快到院门口时,恰逢柳梦琪带着两个侍女往这边来,她穿了身月白的罗裙,裙角绣着银线梅,见了鹿筱,眉尖轻轻挑了挑:“鹿姑娘这是采槐叶?听说萧少爷近来总咳嗽,倒是用得上槐叶煮水。”
话里的刺像槐叶尖的毛,刮得人耳尖疼。鹿筱攥了攥手里的麻纸,往竹篮里塞了塞:“婉姨眼涩,采来给她用的。”
“哦?”柳梦琪往前凑了两步,鼻尖几乎要碰到竹篮沿,“只采槐叶?我瞧这林子里的木槿开得正好,怎不摘几朵?先前太子殿下还说,木槿花拌蜜最是清口。”
她的侍女跟着笑:“公主说的是,听说鹿姑娘药膳做得好,怎倒忘了这简单的?”
鹿筱没接话,只往旁边让了让,想绕开她们往院里走。柳梦琪却伸手拦了拦,指尖擦过竹篮沿,带起的风掀了掀篮里的槐叶——她眼尖,瞥见了那半露的麻纸角,眉尖皱了皱:“这是什么?”
“没什么。”鹿筱把竹篮往怀里拢了拢,“采叶时带的废纸。”
“废纸怎用得着这般藏?”柳梦琪往前逼了半步,罗裙扫过石板路,带起片槐叶,“莫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她顿了顿,往后退了退,脸上又堆起笑,“玩笑罢了,鹿姑娘快回吧,别让萧少爷等急了。”
马蹄声近了,是夏越带着侍卫往这边来。他勒住马,见了柳梦琪,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在这?”
“出来散散。”柳梦琪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软了些,“刚碰见鹿姑娘采槐叶。”
夏越的目光扫过鹿筱的竹篮,没多问,只对柳梦琪道:“父王找你,快回吧。”柳梦琪应着,临走时又往鹿筱的竹篮瞥了眼,才跟着夏越的马往远处走,裙角的银线梅在晨雾里闪了闪,像片发冷的光。
鹿筱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进了院。婉姨正蹲在灶房门口择菜,见她脸色发白,问:“怎么了?采个叶还慌慌张张的。”
鹿筱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掏出那片麻纸递过去:“婉姨你看,这是在后山槐树叶底捡的。”
婉姨擦了擦手接过,眯着眼看了半天,指尖点着那半朵木槿:“这竹楼倒像镇上老药铺的楼,只是这钥匙……”她忽然顿了顿,往柴房看了眼,“前儿整理那旧木匣,匣底不是有个小暗格?暗格上的锁眼,倒跟这线画的钥匙像。”
这话让鹿筱心里一跳。她赶紧往柴房跑,萧景轩正坐在柴房的竹凳上翻药谱,见她撞进来,抬头皱了皱:“冒冒失失的。”
“那木匣!”鹿筱指着架子上的旧木匣,“暗格的锁眼!”
萧景轩虽不明所以,还是起身把木匣取了下来。匣底的暗格是块活动的木板,板上果然有个指甲盖大的锁眼,形状弯弯的,竟真和麻纸上画的钥匙能对上。“你哪来的钥匙?”他回头看鹿筱。
鹿筱把麻纸递过去,萧景轩捏着纸比对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画的是钥匙的形状,可不是真钥匙。”
“能照着做一把吗?”鹿筱看着锁眼,“说不定里面有什么要紧东西。”
萧景轩没说话,从灶房拿了根细铜丝,照着麻纸上的线一点点弯。铜丝软,弯一下就歪,他捏着铜丝试了七八次,指尖被铜丝硌出了红痕。敖翊辰从院外进来时,正见他蹲在木匣前较劲,凑过来一看就笑了:“这有啥难的?”他夺过铜丝,三两下弯出个形状,往锁眼里一插,轻轻一拧,“咔哒”一声,暗格开了。
暗格里只放着个布包,包得紧紧的。鹿筱解开布,里面是半块玉佩——暖白色的,刻着半朵山茶,断口处的纹路,竟和前几日在匣底找到的那半块正好对上。玉佩下还压着张泛黄的纸,纸上是几行娟秀的字:“木槿开时,槐叶落时,若见此信,速离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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