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的风裹着秋凉,吹得枯叶在脚边打旋,沈逸背上苏慕言的尸身随着脚步轻轻晃,血渍在粗布衣裳上晕开深色的痕,像极了娘从前绣坏的那幅木槿图。我扶着云澈澜走在中间,他背上的伤刚敷了草药,渗血的布条却仍在往外浸红,每走一步都要往我身上靠些,呼吸里裹着铁锈味。
墨尘走在最后,手里攥着半截从暗卫身上夺来的匕首,时不时回头望——方才那道盯在背后的目光,像山夜里的狼眼,明明没了踪影,却总让人觉得还藏在某棵树后。“大小姐,”他突然停脚,声音压得能被风刮碎,“那东西没走,跟着呢。”
我心里一紧,刚要转头,云澈澜的手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指腹冰凉:“别回头,顺着那棵老槐树往左,有间猎户的旧屋。”他指的老槐树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布,该是前几年祭山时挂的,布角被虫蛀得破烂,在风里飘得像片残羽。
我们顺着树影往左转,没走几十步就见着那间矮屋,屋顶的茅草塌了半边,门轴上的锈迹厚得能刮下渣,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惊得屋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带起的灰落在鼻尖,呛得人想咳嗽。沈逸把苏慕言轻轻放在墙角的干草堆上,老郑摸出火折子,吹了好几下才点燃屋角的油灯,昏黄的光漫开,照见屋里的破桌烂椅,还有柴堆上那个豁口的陶壶。
我扶云澈澜坐在椅子上,刚要掀开他背上的布条查看,就听见门外传来“咔嚓”一声——是枯枝被踩断的脆响。老郑的刀“噌”地出鞘,刀尖对着门口:“谁在外面?”墨尘也绷紧了肩,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沈逸则往我身前挪了挪,挡住大半光线。
屋外静了片刻,才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是我,张老栓。”门被推开,走进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手里拎着把柴刀,裤脚沾着泥,脸上的皱纹里嵌着灰,唯有眼睛亮得很。他看见屋里的人,目光扫过沈逸背上的苏慕言时,喉结动了动:“沈将军?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沈逸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张老伯?你不是在城郊种菜园子吗?怎么躲到林子里来了?”张老栓把柴刀放在破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皇贵妃封了城,到处抓鹿大小姐,我那菜园子被禁军占了,说是要搜‘乱党’,只好往这儿躲。”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意,又掺着些熟稔,“这位就是鹿大小姐吧?老夫人当年还帮我家娃子治过痘疮呢,说用木槿花煮水擦身子,没几天就好了。”
我心里一暖,娘的恩情竟还被人记着。“张老伯,”我往前凑了凑,油灯的光落在他手上,能看见虎口处的老茧,“您知道京城现在的情况吗?天牢里的木槿会兄弟……”
张老栓的脸沉了沉,往门外望了望才压低声音:“昨天夜里禁军就把城围了,进出都要查令牌。天牢里抓了不少人,听说要等明天午时问斩,还说……还说要是大小姐不出来,就没隔一个时辰杀一个。”他顿了顿,手指抠着桌角的木纹,“还有件事,今早我在林子里看见几个穿灰衣的人,手里拿着铜铃铛,摇起来‘叮铃’响,跟当年害老夫人的那些人一个打扮,他们问我见没见过你们,我说没见,他们就往东边去了。”
铜铃铛?又是国师的余党。我攥紧了手里的《破邪录》,书页被血浸得发皱,边角都卷了。云澈澜咳了两声,背上的伤该是又疼了:“张老伯,这林子里有没有别的出路,能绕开禁军出城?”
张老栓想了想,眉头皱成个疙瘩:“往深处走有个山洞,洞里有条暗道,能通到城外的乱葬岗。就是那暗道窄得很,得爬着走,而且乱葬岗那边常有禁军巡逻,得等天黑透了才能过去。”
“有暗道就好。”墨尘松了口气,往灶房那边瞥了眼,“我们等天黑再走,正好让云大人歇会儿,处理下伤口。”老郑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之前在山上采的草药,有止血的,也有消炎的。我接过草药,刚要往云澈澜背上敷,就听见灶房里传来“哐当”一声——是铁锅掉在地上的响。
“张老伯!”我赶紧冲过去,灶房里的光线更暗,只能看见张老栓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把匕首,血顺着衣襟往地上流,在泥地上积成小洼。他身边站着个穿灰衣的人,手里拿着铜铃铛,铃铛上的绿光还没散,正是早上抓过我的那个灰衣人!
“又是你!”我摸出怀里剩下的半块雪莲,朝着他扔过去。灰衣人侧身躲开,雪莲砸在墙上,碎成了渣,汁水滴在地上,竟“滋啦”一声冒了白烟。“鹿大小姐,别白费力气了。”他笑着,声音像破锣敲在石头上,“皇贵妃说了,只要你跟我走,我就下令放了天牢里的人,不然……”他用脚踢了踢张老栓的身子,“这老汉就是榜样。”
张老栓躺在地上,眼睛还睁着,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大小姐,别……别跟他走……他是皇贵妃的狗……”话没说完,头就歪了,眼睛里的光也散了。我看着他的尸体,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娘的故人,又为了我没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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