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淤瘴困龙
阜财坊地宫的鲛脂灯,将三丈长的《黄淮九道河脉淤瘴图》照得如同浸血的牛皮。图上濮州新溃的河堤用赤赭朱砂标出,边缘还粘着军器局送来的河泥样本,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白马津三日淤一尺半,十七艘盐船搁浅。” 财算局苏九章枯瘦的手指点在图上,算盘珠噼啪作响,“按市价折银七千两 / 日,漕丁口粮还没算进去。” 他推过来的账册上,“辽地铁坊废渣” 几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注着李而榷税署的验单:“成分含铜量超标三成,与私铸钱料一致。”
陈琅指尖划过那片赤赭,袖中探闻局送来的血书硌得生疼。楚无声的字迹瘦硬如刀:“太行硝洞发现辽人凿山痕迹,引水渠直通黄河支流,硝石样本与溃堤泥里的一致。” 他将血书拍在图上,几滴未干的血珠晕染开来,正落在 “契丹蹄铁” 的标注处。
“枢密院文书到了。” 通市局的安大福卷着羊皮卷闯入,袍角沾着芦苇屑,“河道衙门请征民夫十万清淤,赵匡胤附议,荐他堂弟赵光胤督工。” 他嗤笑一声,“赵光胤在汴口有三百亩滩涂,清淤正好能扩成私码头。”
陈琅突然踹翻矮凳,案上军器局魏铁山送来的河闸模型摔得粉碎。“传我令:” 他声音像磨过铁砂,“财算局将河工银全兑盐引,按滩涂面积折算;通市局压芦苇价三成,断了赵家私坊的原料;军器局调信州硝匠赴滑州,就说奉旨炼‘防淤药’;探闻局散布谣言,说黄河淤泥带瘟毒;武卫局备两百黑猊卫,听候调令。”
苏九章拨算盘的手一顿:“兑盐引会得罪河北盐商 ——”
“他们的滩涂早该充公了。” 陈琅打断他,目光扫过图上密密麻麻的权贵庄园标记,“让赵虎的人盯着,敢抗命的,按通敌论处。”
(二)静竹对弈
静竹轩的松柴噼啪作响,王朴用银针剔着钧窑盏里的茶垢,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竟浑然不觉。陈琅带来的桐木匣摆在案上,三层格子透着杀气。
“这是五局拟的方案。” 陈琅掀开上层,盐引上盖着财算局的朱印,“献滩涂百亩者,赐盐引二十张。苏九章算过,河北豪强手里的闲置滩涂,够换三万张盐引 —— 他们贪利,必会乖乖交地。”
王朴吹开茶沫:“赵匡胤在汴口的滩涂,可比谁都多。”
“所以要加料。” 陈琅掀开中层,军器局送来的河泥样本泛着黑光,“魏铁山验过,这泥淋出的硝磺比信州矿好。通市局已压了芦苇价,安大福说能逼得赵光胤的私坊停工。” 他指尖沾了点泥,“探闻局会散播谣言,说这泥里有‘疽毒’,接触者烂手烂脚 —— 流民不敢抢,正好让军器局雇来炼硝。”
松柴爆响,陈琅掀开底层,武卫局的铜弩机泛着油光,旁边压着探闻局伪造的辽国军符。“赵光胤敢阻工,就让郭崇岳的人‘搜出’这个。” 他匕首划过狼头符,“武卫局的狱讼署正缺‘通敌’的案例。”
王朴终于抬眼,昏眸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你这是借黄河的刀,斩朝堂的官。”
“不然呢?” 陈琅将符扔进火盆,“等民夫十万聚在河边,赵光胤再克扣粮饷,只会逼出民变。” 他抓起苏九章算的账册,“财算局查过,去年河工银三成进了赵家口袋 —— 与其让银子喂蛀虫,不如换成盐引、硝石、黑猊卫的刀。”
(三)暗渠雷动
子时的梆子刚响过,五局的行动同时展开。
财算局的算盘声震彻阜财坊。苏九章亲自督印,李而带着榷税署的人将盐引分装,每张都盖着 “漕股红利” 的朱印。“按陈总掌事的令,” 苏九章对着信使叮嘱,“河北道各州府,卯时前必须贴出告示,盐引兑换以滩涂地契为凭。”
通市局的芦苇荡燃起了火。安大福站在船头,看着陈磊带人将契丹商队的苇船付之一炬。“告诉沿岸牙行,” 他对旗手示意,“今晨起,芦苇价跌三成,敢抬价的,按通敌论处。” 水面漂着的焦黑苇叶,很快会顺着河水流向赵光胤的私坊。
军器局的工坊红光冲天。魏铁山赤膊抡锤,将磁州精铁锻成炼硝用的铁盘。“信州硝匠到了吗?” 他吼着问属官,“让他们带徒弟,今夜就得教会民夫淋硝 —— 告诉他们,炼出一斤硝,赏三合米。”
探闻局的黑影掠过汴梁城墙。楚无声亲自带着内察署的人,将伪造的辽国军符埋进赵光胤常去的赌坊后院。“记得在符上沾点河泥,” 他对属下低语,“要和溃堤处的泥质一致。”
武卫局的黑猊卫已整装待发。赵虎检查着郭崇岳送来的破城槌,槌头新刻的 “食恶鬼” 纹路上,还沾着护漕营刚杀的野猪血。“寅时出发,” 他对三百甲士下令,“到了汴口滩,先封了赵光胤的码头,就说奉旨查‘通敌嫌犯’。”
(四)硝池白骨
滑州洼地的第一缕天光,是被流民的尖叫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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