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文玉咳了几声,命令脑子不要再想起慕容冲的话。
慕容冲却一脸平静,坐在船头,任凭风把他金色的发丝吹得翻滚。赤身裸体,没有什么比此刻的他更随性。
碧波萧萧,云海涛涛。望着深不可见的大海,苻文玉突然想起来,如果到了扶桑,他们要分别,应该要交割干净。
之前的三本书,她应该还给慕容冲。
广阔无垠的大海沉默地承载着他们之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小船在无边无际的墨蓝中漂浮,像一片随时会被吞噬的落叶。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海浪单调的拍打声和风声在耳边回响。苻文玉望着脚下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数巨怪与幽魂的海水,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与孤寂感攫住了她。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连风声都似乎变得疲惫。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水滴,毫无预兆地落入苻文玉沉滞的心湖,激起一圈微澜,随即扩散成清晰的决心——扶桑。
如果……如果真能抵达那个传说中太阳升起的神木之地,那便是他们约定的终点,也是彻底分离的时刻。既然要分别,那就该交割得干干净净,一丝牵连都不留。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那些纠葛的线,她必须亲手斩断。
而首先……便是那三本书。
苻文玉借着剩余的神力,唤来了传送门,手在里面一顿乱摸,终于摸到了。
最重要的一本,《扶桑舆地志》。
封皮是坚韧的深青色海兽皮,上面用古老的银粉勾勒出繁复的海图与奇异的星象符号,正中是四个古朴的大字——扶桑舆地志。这是他们此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指引。
苻文玉捧着这本沉甸甸的舆图志,一步一步走向船头那个仿佛与风融为一体的身影。她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慕容冲依旧闭着眼,似乎毫无所觉。
直到苻文玉停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鼓起所有的勇气,用尽量平稳却掩不住一丝颤抖的声音开口:“慕容冲。”
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
慕容冲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转了过来,里面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的审视。他的目光掠过苻文玉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捧着的《扶桑舆地志》上。
他的眼神,没有像对待其他物品时那般爆发出毁灭性的戾气,但那份冰冷和掌控感却丝毫未减。
苻文玉将书往前递了递,迎着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艰涩地说道:“这是……《扶桑舆地志》。上面有去扶桑的航线图……我们需要它。”她没有说“还给你”,也没有提“交割干净”,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没有这本书,他们在这茫茫东海寸步难行。
慕容冲的目光在那本承载着希望的书册上停留了片刻。他伸出手,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从苻文玉手中接过了《扶桑舆地志》。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苻文玉冰凉的手指,那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让她猛地一颤,几乎要缩回手。
慕容冲却像是毫无所觉,他随意地翻开书页。古老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上面描绘着曲折的航线、标注着危险的海域和传说中的岛屿方位,字里行间还夹杂着前人留下的、语焉不详的警告。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墨线与文字,目光专注而冰冷,仿佛在审视一件工具,而非承载着秘辛的古籍。
他合上书,抬眼看着苻文玉,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此刻的海水:“你做得对。没有它,我们确实到不了该去的地方。” 这句“该去的地方”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也像是在提醒苻文玉——她的终点,由他决定。
他将《扶桑舆地志》随意地放在身侧的船板上,目光却并未从苻文玉脸上移开,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至于其他的……”他微微停顿,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既然你带来了,就暂且留着。或许……到了扶桑,它们还有用武之地。”
他口中的“其他”,显然是指那两本被苻文玉留在行囊中的、蕴含着邪异力量的古籍。他并非不知,也并非不想要,只是用一种更隐晦、更掌控的方式宣告着所有权——东西在你那里,但依旧属于我,如何使用,由我定夺。
慕容冲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海图所示的方向,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比海风更冷:“方向,东南偏东。你来掌舵,按照舆图所示,避开标记的危险区域。在抵达扶桑之前,别再做无谓的蠢事。”
他下达了命令,如同君王指派臣子,没有商量,只有服从。重生的燕帝已经完成了他儿时的梦想,控制着仁爱的秦王,但是还不够,秦王只是个符号,他还要更大的权力。
苻文玉站在原地,指尖残留着被他触碰过的冰冷触感。她看着被随意搁置在船板上的《扶桑舆地志》,痛苦地想着,从她踏上这条船,或者说,从她与慕容冲的前世因果纠缠开始,这“干净”二字,就早已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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