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枪匹马冲向五艘钢铁巨舰的雄姿,被敌人写进战报:“银枪天马骑士意图以血肉之躯对抗整支舰队洪流。”无人知晓——他其实是从舰艏断裂甲板跃下。断裂臂骨刺穿绷带,每踏一步都撕裂皮肉渗血。源石技艺的光翼被炮火撕碎,头盔在爆炸冲击波中炸飞。那张布满灼痕的脸暴露于硝烟中,灰蓝色眸子锁死了舰队旗舰舰桥。在弩炮贯入胸口的瞬间,他死死摁住胸前破碎的骑士纹章。那是冻原部落被屠杀时,妹妹唯一残留的遗物。
……
我从一片燃烧的钢铁尸骸中爬出来。
断裂的金属边缘锯齿般咬在残缺的胸甲上,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带来刮擦骨头的摩擦声。左臂的位置空荡而剧痛,某种冰冷刺骨、又火辣辣的东西在肩胛深处搅动。烧焦的皮革味道钻进鼻腔,那是缠绕断臂的绷带已然化作黏腻腥臭的糊状。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吸进的空气裹满了油腻的黑烟颗粒、燃烧木材的呛辣以及……人肉烧焦后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视觉终于艰难地从浓烟与炫光中找回焦点的刹那,便是它。
舰队!庞大、冰冷、傲慢的钢铁洪流,破开被污染的大地,浓黑的烟柱像一支支插向苍穹的毒箭。它们那流畅、非自然的轮廓在海天之间劈开一道冰冷规则的分界线。其中一艘尤其巨大,宛如运动的山脉——它们的旗舰,那便是所有罪恶的指挥塔。
一种比身体每一处创伤都要尖锐百倍的冷意,倏然穿透骨髓。
就是它!将冻原部落连同妹妹化作冰雪尘齑的那恶鬼!
愤怒像融化的铅液瞬间灌满残破的胸腔!心脏被灼烫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将那滚烫的痛恨泵向断裂的血管、烧焦的皮肉、碎裂的骨骼!喉咙火烧火燎地肿胀,灼热的铁块般无法吞咽。
“……呵——呃……”我只能发出自己都陌生的、垂死野兽般的嗬声。
残存的右手五指猛地收拢,本能地抓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心脏几乎在那一瞬停止跳!枪呢?我的长枪呢?
恐慌如冰冷的海水即将涌过顶。
目光发疯似的四下扫掠。脚下是倾斜、扭曲、嘎吱作响的甲板——主舰“卡利普尼号”残存的舰艏——再往前,便是燃烧着未沉没残骸的无边大地!焦黑断裂的木料如同绝望的浮标……
一抹微光倏地刺入眼角!
在那片狼藉的死海边缘,在一截漂浮燃烧的断裂炮管旁,它斜斜地靠在另一具焦黑的战友残躯上!是那杆曾沾染霜雪与荣耀的银枪!枪尖虽被黑烟熏染,却在远处炮火闪爆的光焰下,固执地反射出一线不屈的寒光。枪柄那早已磨损光滑的烙印清晰可辨——那是妹妹当初亲手为我缠上的冻原麂皮握带印记!
枪还在。
一股非人的蛮力自断臂撕开的血洞深处迸发出来!剧痛?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弓起残躯,断骨在绷带残片内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摩擦声。双脚在黏腻湿滑的断板上猛力一蹬!向着下方纵身扑去!
身体在燃烧的烟柱与舰体之间下坠。风声呼啸过空荡的肩颈,灌进胸甲破口,带走皮肤上仅存的一丝温度。视线陡然开阔,清晰得冷酷而残忍:下方的大地漂浮不定
沉重的撞击感几乎将魂魄震离躯壳!仿佛两块钢铁强行撞在了一起!碎裂的朽木狠狠顶撞到小腿骨,剧痛闪电般窜上脊椎。
踉跄了一步。
“呜!”一声闷哼还是冲出了牙关。左臂断裂处那绷带的残片被狠狠甩动,黏稠发黑的血液混杂着焦黄色的体液,甩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猩红弧线,落在油污的地面。
站稳。右脚深深陷进木筏烧得滚烫的焦黑木茬中,炭火气窜起一缕青烟,刺穿鼻孔。膝盖在海水颠簸下微微弯曲,肩颈处那空荡的血口似乎更深地暴露在微风里。
旗舰队整齐划一的阵线中,那艘最大的巨兽舰艏劈开的丘陵骤然凌厉!它庞大身躯猛然加速撕裂地面,粗壮的烟囱猛地爆出更浓更白的烟云,像是巨大的猎手嗅到血腥气味时无法抑制的兴奋喷涌。
巨大炮塔随着舰体转向也开始转动方向。
冰冷的海水与飞溅的油污同时砸在脸上,激得皮肤一阵刺痛。仅存的、粘着血和煤灰的右手,异常稳定地握紧了银枪的麂皮握带,那熟悉的、甚至带着点冻原冰雪气的触感在掌心里无比真实。枪身沉重而坚实,冰凉的金属质感直透骨髓。
左肩处的虚空痛楚尖锐如剑,但右臂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枪尖在空气里无声地转动半圈,利落地抖落枪锋上沾染的几滴浊水,稳稳抬起——直指向那巨舰最高、最冷酷的指挥塔。
“来吧——!”滚烫的气息冲出干裂的嘴唇。那声音不是怒吼,更像某种嘶哑战吼前引而不发的低吼。牙关紧咬到下颌骨肌肉剧烈鼓起。那撕裂的臂膀在每一次剧烈呼吸中,仿佛能听到绷带深处新撕裂筋肉的声音。
银枪破开风烟,锐利到几乎能割裂视线的枪尖牢牢锁定旗舰指挥塔上那排厚重的观察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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