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在冰冷漆黑的海渊中缓慢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后脑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闷的锈蚀感。不再是硝烟、爆炸和金属的哀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消毒水、机油和某种微弱电流混合的、属于医疗舱的独特气味。
眼皮沉重得像焊死的舱门。我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视野里是模糊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弧形天花板,以及几盏发出柔和白光的长条灯。耳朵里不再是刺耳的警报和炮火,而是医疗仪器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战舰正常运转的低沉嗡鸣——那是查狄伦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不再是濒临解体的咆哮。
我还活着。查狄伦……也还在。
这个认知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和记忆碎片淹没。那个深蓝色的幻影……那双冰蓝与熔金的异色瞳……那滚烫的泪水……还有那几乎要将我勒断的、绝望又狂喜的拥抱……
“呃……”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舰长!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疲惫的声音立刻响起,是医生玛索。他快步走到床边,俯身查看我的情况。他的制服沾着油污和干涸的血迹,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得厉害吗?别动,别动!您颅骨有轻微骨裂,多处挫伤,还有脑震荡……谢天谢地,您挺过来了!”
他的声音在耳边,却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我的视线越过他,本能地在医疗舱内搜寻。光线有些昏暗,仪器屏幕的幽光在金属舱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角落里堆放着备用医疗箱和氧气瓶,舱门紧闭着。
没有……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难道……真的是幻觉?是脑震荡后遗症?那濒死前的一切,包括那撕裂灵魂的哭号,都只是大脑在极端创伤下编织的荒诞梦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也对,战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以那种形态存在?怎么可能为一个舰长的倒下而哭泣?怎么可能……像一个人类少女一样……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我的右手——那只在意识沉沦前,曾“捞”住某种实体的右手——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触感。
不是冰冷的金属床沿,也不是粗糙的绷带。
那是一种……温软的、带着轻微弹性的压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压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破胸腔的束缚!
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右手。
我的右手放在白色的医疗床单上,缠着干净的绷带。而在我的手背上方,覆盖着另一只手。
一只……纤细的、属于少女的手。
皮肤白皙,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它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搭在我的手背上。没有用力,仅仅是覆盖着,传递着一种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体温。
我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动。
深蓝色的海军军官制服袖口,边缘磨损,带着熟悉的金属纤维光泽。袖口之上,是覆盖着半身式装甲臂甲的右臂——那熟悉的散热纹路,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方式,连接着那只属于人类少女的、温软的手。
再往上……
铂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她坐在医疗舱角落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蜷缩着身体,姿势显得疲惫而脆弱。那张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只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和几缕散落的发丝。发梢那标志性的赤红光芒黯淡了许多,如同冷却的余烬,只有极其微弱的明灭。
查狄伦。
她就坐在那里。以一种人类少女的姿态,守在我的床边。医务官勒克莱尔就在几步之外忙碌着整理器械,对她视若无睹。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不是幻觉!不是梦境!她就在这里!以一种……只有我能看见的方式存在着!
我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发出一声更响的抽气声。
玛索立刻紧张地看过来:“舰长?您哪里不舒服?需要水吗?”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却死死锁在那个角落的身影上。
我的抽气声似乎惊动了她。
那颗埋在臂弯里的铂金色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冰蓝色的左眼瞬间睁开,里面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而那只熔金色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照射的猫眼,炽热的光芒在昏暗的医疗舱里一闪而逝,随即被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遮掩住。她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只搭在我手背上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突然被激活又瞬间卡死的精密机械人偶。肩膀微微耸起,手臂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那只覆盖着装甲的右臂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齿轮咬合不良的“咔哒”声。她不敢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并拢的膝盖,铂金色的发丝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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