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早年戏班子走南闯北,规矩多,忌讳也多。
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莫穿无名衣”。
这里说的“无名衣”,不是没有主人的衣服,而是那些来历不明、尤其是从古墓、旧宅、甚至是乱葬岗里弄出来的戏服。
老辈艺人说,有些戏服年头久了,沾了上一任主人的血气、怨气或是执念,就成了“鬼戏衣”。
活人穿上它,轻则心神不宁,噩梦缠身,重则会被衣服里藏着的“东西”上身,做出种种诡异行径,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镇上的“庆丰班”,就差点因为一件鬼戏衣,全班子折了进去。
庆丰班的班主姓胡,人都叫他胡班主,是个视戏如命,但也把钱财看得极重的人。
他一心想着重振戏班往日的风光,奈何时运不济,看家剧目就那么几出,观众也渐渐腻了。
这一年,胡班主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一件宝贝——一件据说是前朝某位亲王赏赐给当时名伶的“白蟒袍”。
那蟒袍是真丝质地,上用金线银线绣着盘龙云海,虽然年代久远,颜色有些发暗,但做工极其精美,在灯光下依旧熠熠生辉,尤其是那双用罕见黑曜石镶嵌的龙眼,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转动起来。
胡班主得了这袍子,如获至宝,坚信只要班里的台柱子,唱武生的赵凌云穿上它,演出那出久未上演的全本《夜奔》,定能一炮而红,让庆丰班名动四方。
班里的老教习,一个须发皆白、在戏班待了一辈子的陈爷,看到这件蟒袍时,却皱紧了眉头。
他用手细细摩挲着袍子的布料,又凑近闻了闻,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班主,这袍子……怕是不干净。”
陈爷哑着嗓子说,
“你闻这味道,一股子陈年老墓的土腥气和……血腥气。再看这绣工,虽是顶级,但这盘龙的走势,带着一股邪戾,尤其是这龙眼,黑得瘆人,不像吉物。咱们戏班的老规矩,来历不明的行头,不能上身啊!”
胡班主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不耐烦地摆摆手:
“陈爷,您老就是太谨慎!这都什么年月了,还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这可是古董!宝贝!只要凌云穿上它,往台上一站,那就是满堂彩!咱们戏班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遭了!”
赵凌云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武生,功底扎实,扮相俊朗,正是心高气傲、急于成名的时候。
他见了这件华美的蟒袍,也是喜爱得不得了,觉得陈爷太过迂腐,便也帮着胡班主说话:
“陈爷,您放心,我阳气旺,镇得住!为了戏班,我愿意试试!”
陈爷看着这对被名利蒙蔽了双眼的师徒,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私下里偷偷备下了一些朱砂、艾草等驱邪之物。
排练开始了。
赵凌云第一次穿上这件白蟒袍,对着镜子勒头、勾脸。
说来也怪,那袍子穿上身,竟异常合体,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只是他总觉得脖颈处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勒着,而且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寒意,从袍子接触皮肤的地方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当他勾好脸,戴上盔头,看向镜中时,不由得一愣。
镜中的“林冲”,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那双他自己描画的眼睛里,除了英雄末路的悲愤,竟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鸷和……怨毒?
尤其是当灯光照在蟒袍那双黑曜石龙眼上时,反射出的幽光,让他没来由地心里一寒。
排练还算顺利。
可到了晚上,赵凌云开始做噩梦。
梦里,他不是被无数冤魂厉鬼追赶,就是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里,身上穿着那件白蟒袍,袍子却越来越重,像冰一样寒冷,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总能听到一个凄厉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唱着一句戏词:“望家乡,去路遥……” 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仇恨。
他白天精神不济,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时常为一点小事就对其他学徒呼来喝去,这与他一向温和的性子大相径庭。
胡班主只当他是排练辛苦,压力太大,反而更加关心那件袍子,叮嘱他好生保管。
正式演出的日子到了。
镇上最大的茶馆戏楼,座无虚席。
锣鼓家伙一响,大幕拉开,赵凌云扮演的林冲,一身白蟒,在“急急风”的锣鼓点中上场。
“啊——好!”
台下果然爆发出满堂彩。
这身行头实在太扎眼了,在汽灯照耀下,华美夺目,衬得赵凌云愈发英气逼人。
胡班主在后台乐得合不拢嘴。
赵凌云起初还有些心神不宁,但被台下热烈的气氛一激,也渐渐投入进去,唱念做打,一丝不苟。
戏演到《林冲夜奔》一折,赵凌云唱到那句高腔:“按龙泉血泪洒征袍……” 他一个漂亮的转身,甩袖,动作干净利落。
可就在他转身面向台下,灯光聚焦在他身上的一刹那,异变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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