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山做燕尾榫时,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他不用尺子,只靠眼睛量,凿子下去的深浅分毫不差,燕尾的凹槽和凸起严丝合缝。“我爹当年教我,做榫卯不能只靠尺子,得靠‘手感’,木头发出来的声音不一样,手感也不一样。”他一边凿,一边跟安诺说,“你听,这木头发出来的‘咚咚’声,是实的,说明芯子好;要是‘空空’声,就是朽了。”
安诺看着他手里的凿子,木柄上的“鲁记”刻字已经磨得模糊,却还能用:“这把凿子,也是你爹传下来的?”
“嗯,用了三十年了,比我儿子年纪还大。”鲁小山笑了笑,眼角有了皱纹,“我爹当年说,好的工具能跟人一辈子,只要你好好待它,它就不会让你失望。”
一直忙到天黑,燕尾榫才做好一半。老陈煮了一锅红薯粥,大家坐在戏台的石阶上,就着馒头喝粥。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几颗星星,戏台的屋顶上,塑料布被风吹得轻轻晃。
“明天就能把主柱补好,材料也能递上去,应该能赶上文旅局的评审。”江树喝了口粥,语气里带着点轻松。
安诺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不安——溪头村既然能仿刻拓片,说不定还会搞别的小动作。她刚想跟大家说自己的担心,手机突然响了,是国土局的人打来的,声音很严肃:“是望溪村戏台修复项目的安诺吗?有人举报说你们的戏台占了基本农田,我们明天要去现场核查,请你们准备好相关的土地证明材料。”
安诺手里的粥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红薯粥洒在地上,混着雨水,变得黏糊糊的。
“怎么了?”江树赶紧问。
“溪头村举报我们,说戏台占了基本农田,国土局明天要来核查。”安诺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们根本没有占农田,戏台是民国时期就有的,怎么会占基本农田?”
老支书的脸色也变了:“民国时期的土地档案,应该在镇国土所里,要是找不到档案,就麻烦了——现在基本农田红线管得严,要是被认定占了农田,戏台不仅修不成,还得被拆。”
鲁小山放下手里的粥碗,擦了擦嘴:“别慌,明天我先继续补主柱,你们去镇国土所找档案。当年我爹建戏台的时候,肯定有土地审批手续,不会随便占农田的。”
安诺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碎碗片:“对,我们去找档案。明天一早,我和老支书去镇国土所,江树和林晓去文旅局递材料,李爷爷和鲁师傅留在村里,准备国土局的核查。”
夜色渐深,戏台里的灯亮着,昏黄的光映在未完成的燕尾榫上。安诺看着那半截嵌在主柱里的老松木,心里忽然觉得沉甸甸的——从找账本、木契,到现在的榫卯、档案,每一步都走得这么难,可她不想放弃。
她想起账本最后一页的那句话:“待戏台重修时用。”现在,这句话不仅是戏班的念想,也是她的念想,是望溪村所有人的念想。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安诺就和老支书去了镇国土所。国土所的档案柜堆在库房里,积着厚厚的灰,管理员翻了半天,才找出一本泛黄的土地档案册:“民国时期的档案很少有保存下来的,你们慢慢找,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安诺和老支书蹲在档案册前,一页一页地翻。档案册的纸页已经脆了,稍一用力就会破,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还沾着霉斑。翻到第三十七页时,老支书突然停住了:“找到了!你看,民国三十五年,望溪村建戏台,土地性质是‘集体公共用地’,不是农田!”
安诺凑过去看,档案上果然写着“望溪村戏台,集体公共用地,面积二分五厘”,下面还有当时镇长的签名和盖章。
“太好了!有了这个,国土局就不会认定我们占农田了!”安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江树打来的,声音很兴奋:“安诺,我们把材料递上去了,赵科长说我们的木契和王婶的匿名证言很有说服力,还说会尽快调查溪头村的拓片造假问题!”
安诺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的土地档案,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和老支书赶紧拿着档案往村里赶,准备迎接国土局的核查。
可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国土局的车停在戏台门口,溪头村的张厂长也在,正跟国土局的人说着什么。安诺心里一紧,赶紧走过去——张厂长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戏台旁边的一块菜地,他指着照片说:“你们看,这戏台占了菜地,这菜地就是基本农田!”
安诺立刻拿出土地档案:“张厂长,你别胡说!这是民国时期的土地档案,戏台是集体公共用地,根本没占农田!你手里的照片,是戏台旁边的自留地,不是基本农田!”
国土局的人接过档案,仔细看了看,又对比了手里的地图:“确实,戏台的土地性质是集体公共用地,没有占基本农田。张厂长,你这举报不实啊。”
张厂长的脸涨得通红,却还嘴硬:“就算没占农田,他们的戏台修复没有审批手续,也是违建!”
“我们已经向文旅局提交了修复申请,很快就会有审批手续!”安诺拿出手机,展示给国土局的人看,“这是我们提交的申请材料,赵科长已经受理了。”
国土局的人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核查就没问题了。张厂长,以后举报要实事求是,不能乱举报。”
张厂长没话说,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围过来,看着手里的土地档案和手机里的申请受理通知,都笑了。鲁小山的燕尾榫已经做好了,正准备往主柱里嵌:“现在好了,障碍都清除了,咱们赶紧把主柱补好,争取早点开始修复戏台!”
安诺看着戏台中央的主柱,看着鲁小山手里的老凿子,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虽然还有很多事要做——补屋顶、挂幔帐、摆旧物,但她知道,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可她没注意到,张厂长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戏台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甘,还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嘴里念叨着:“等着吧,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容易修成戏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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