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国的部署迅速而有效。民兵连的骨干和马桂兰都被动员起来,一场针对全体知青的、形式大于内容的“阶级斗争教育会”和“历史清查”在靠山屯按部就班地展开。会议上,秦建国和老支书掌握着节奏,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报纸社论,强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普遍意义。当轮到知青表态时,众人的发言重点都落在了劳动锻炼的收获和思想改造的决心上,沈念秋的发言更是结合了她教扫盲班、为社员读报的经历,情真意切,赢得了台下社员们自发的掌声。
王奎派来“监督”的人见会场秩序井然,基调积极,抓不到什么把柄,也只能悻悻记录。
然而,秦建国清楚,这只是表面文章。王奎的毒牙已经亮出,绝不会轻易收回。老支书从区里带回的消息更是不容乐观:王奎的那个表舅在省城某清查办公室确实有些能量,而王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似乎真的摸到了一些关于沈念秋母亲可能涉及海外关系的模糊线索。这在当时是极其严重的“政治污点”。
“必须在他把所谓‘确凿证据’抛出来之前,掌握主动。”秦建国对老支书说,眼神决绝。
与此同时,沈念秋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王奎阴鸷的眼神、那份措辞严厉的通知,以及秦建国虽然沉默却愈发坚定的守护,都让她明白,风暴的中心就是自己。那个贴身收藏的绒布袋子,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她意识到,继续隐瞒,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连累秦建国和所有保护她的人。
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沈念秋主动找到了正在民兵连部值班的秦建国。
连部里只有他们两人,煤油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土墙上。
“秦排长,”沈念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秦建国心下一凛,示意她坐下:“你说,我听着。”
沈念秋深吸一口气,从贴身处取出那个绒布袋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枚小巧、样式古朴的银质胸针,胸针的造型是一只蜻蜓,工艺精湛,不似国内常见之物。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沈念秋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带着我艰难生活。后来……在我下乡前一年,她突然失踪了。只留下这枚胸针和一封简短的信,信里她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离开,让我永远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她,好好生活。”
她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我怀疑……我母亲可能……有海外关系,或者更复杂的背景。王奎查到的,恐怕就是这个。我不是想隐瞒,我是害怕……害怕一旦坐实,我就永远也回不了头了,还会连累所有关心我的人。”她看向秦建国,充满了愧疚,“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秦建国看着那枚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的蜻蜓胸针,心中波澜起伏。他猜到了沈念秋有秘密,却没想到涉及如此敏感的问题。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轻轻握住了沈念秋冰凉的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记住,在靠山屯,你是沈念秋,是教孩子们识字、给社员读报的好知青,是靠山屯群众认可的人。其他的,交给我。”
他没有追问细节,此刻的信任比追问更重要。沈念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多日来的恐惧和彷徨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就在秦建国思考如何利用民兵身份进一步行动,比如借巡山训练之名,探查某些可能存在的“线索”源头时,一个意外的事件打破了僵局。
王奎按捺不住了。他见靠山屯的“清查”雷声大雨点小,决定亲自下场。他带着两个心腹,以区革委会特派员的身份,突然闯入知青点,目标直指沈念秋,声称接到“群众举报”,要对她进行“隔离审查”。
当时正是午后,沈念秋和马桂兰等妇女在队部缝补冬装。王奎的闯入引起了一阵骚动。
“沈念秋,跟我们走一趟吧!你的历史问题,必须交代清楚!”王奎气势汹汹。
马桂兰立刻挡在沈念秋身前:“王干事,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念秋这娃子我们清楚得很!”
“马主任,这是区里的决定,包庇有问题的人,就是对抗组织!”王奎厉声道,示意手下上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秦建国带着几名荷枪实弹的民兵骨干快步赶到,显然是接到了消息。他脸色铁青,目光如刀般射向王奎。
“王干事,靠山屯的知青,就算有问题,也理应由屯党支部和民兵连先行调查了解。你这样直接抓人,不符合程序吧?”秦建国挡在门口,身形如山。
“秦建国!你想对抗上级吗?”王奎色厉内荏地喊道。
“不敢。”秦建国冷冷道,“我只是按规矩办事。你要带人走,可以,请拿出区革委会正式批准隔离审查的文件,并且,必须有我靠山屯民兵连的人员在场陪同。否则,”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公济私,打击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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