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后,知青点里收拾停当,大家围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开始了守岁。瓜子、花生、还有沈念秋分发的、掺着石头心意的水果糖,稀罕的零嘴儿摆在炕桌中央,伴着煤油灯跳跃的火苗和窗外零星的爆竹声,气氛温馨而宁静。孙小梅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心里那颗水果糖已经被捂得温热,她舍不得吃,只是时不时用指尖摩挲着糖纸,心里想着那碗红烧肉和送肉来的那个人,脸颊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晕。
沈念秋将大家的神色尽收眼底,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旧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咱们在靠山屯又扎下了一年的根。新的一年,大家有什么想法,或者咱们集体有什么能一起使劲儿的地方,都聊聊?”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涟漪。以往,这样的讨论多少带着点迷茫和应付,但今年不同。虎子和猛子家正式提亲,李晓芸和赵卫红的心定了;孙小梅和石头之间,虽未挑明,但那层窗户纸也薄得像层雾气;再加上平日里老支书、秦建国还有屯里乡亲们的帮衬,让这些远离家乡的年轻人,真正有了点儿“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觉。
赵卫红最先响应,她性子爽利,直接说道:“开春了,我想跟屯里的嫂子们好好学学种菜,不能光等着分口粮,咱知青点的自留地也得侍弄好,争取夏天多吃上几口自家种的绿叶子!”她的话引来一片赞同声。
李晓芸也细声细气地接话:“我……我想着,等开春农闲时候,是不是可以跟虎子娘她们多学学缝纫,以后……以后总能用上。”她话里的“以后”引得大家会心一笑,虎子在一旁挠着头嘿嘿直乐。
气氛活络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开春的打算,有的想跟着有经验的把式学赶车,有的想多认几种药材,就连平日里最沉默的几个人,也开口说了两句。希望,像炕洞里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散发着实实在在的热量。
秦建国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里很是欣慰。他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大家说得都很好!扎根农村,就是要靠双手创造好日子。新的一年,生产队也有新打算。开春化冻后,咱们屯东头那片河滩地,土质不错,就是排水不好,今年计划组织人手挖条排水渠,把那片地变成良田,这可是增产的大事!到时候,少不了你们这些有文化、有力气的年轻人冲在前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另外,公社也传达了精神,鼓励各大队搞点副业,增加收入。咱们靠山屯靠山吃山,除了粮食,山货、药材都是宝。老支书和我商量着,开春后组织个小组,专门负责这方面,有这方面兴趣和细心的同志,可以多留意。”
秦建国的话,为大家勾勒出一幅更具体、更充满干劲的新年图景。不再是日复一日的单调劳作,而是有了新的目标、新的盼头。集体的力量和对未来的规划,像一剂强心针,让每个人都感到振奋。
“当——当——当——”
屯子里那口老钟被敲响,浑厚悠长的钟声穿透寒夜,宣告着旧岁已除,新年来临!
“过年啦!”不知谁喊了一声,知青点里瞬间沸腾起来。大家互相道着“新年好”,笑声、祝福声溢满了小小的屋子。虎子和猛子早就准备好了鞭炮,跑到院子里点燃,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瞬间点燃了除夕夜最后的高潮,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那是年味儿,也是新生的气息。
孙小梅也跟着大家走到门口,看着夜空中被鞭炮零星照亮的飞雪和院子里跳跃欢笑的同伴。忽然,她似乎感觉到什么,扭头向院外漆黑的角落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默立在那里,是石头。他并没有走进来,只是远远地站着,朝着知青点的方向,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会儿。隔着纷飞的雪花和弥漫的硝烟,孙小梅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专注。片刻后,那道身影便转身,踏着积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孙小梅的心,像是被那远去的脚步声轻轻敲了一下,不疼,却余音袅袅。她握紧了掌心那颗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沉默的关注,是如此的重,又如此的暖。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靠山屯就热闹起来。拜年的人们穿着簇新或浆洗得干净整洁的衣裳,走家串户,互道吉祥。秦建国和沈念秋也早早起身,作为屯里的干部和知青们的“主心骨”,他们要去老支书家拜年,也要迎接来知青点拜年的乡亲们。
李晓芸和赵卫红被虎子、猛子接回了各自的家,按照屯里的习俗,新媳妇(虽然还没过门)第一年要在婆家接待拜年的客人,这是确立身份的重要一环。孙小梅和其他知青则留在知青点,收拾妥当,准备迎接一波波的拜年人流。
孩子们是拜年队伍的先锋,他们嘻嘻哈哈地涌进知青点,说着“叔叔阿姨新年好”,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桌上摆出来的糖果瓜子。沈念秋笑着给大家分发,每个孩子都能得到一两颗糖,乐得他们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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