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天气并未立刻严寒到无法出门,反倒有一段晴冷的日子,正是山里人所谓的“小阳春”。靠山屯完成了最繁重的冬储,屯民们终于有了些许闲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饱足后的慵懒与安宁。然而,这份安宁之下,潜流暗涌。
靠山屯“哭穷”的策略,起初确实瞒过了一些人。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那巍峨的柴火垛、晾架上日益减少但依旧可观的风干肉、以及屯子里孩子们偶尔拿在手里炫耀的炒松子、肉干,还有那隐隐飘出的、不同于往年的粮食香气,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探着邻近屯子人们那根敏感的神经。
小河屯的支书孙福贵,石头沟的队长王老疙瘩,榆树屯的民兵连长李满仓,这几位当初被赵大山“忽悠”着回去折腾知青的主儿,再次凑到了一起。这次碰头的地点,选在了离三个屯子都差不多远的山坳背风处。
“娘的!又被赵大山那老狐狸给涮了!”王老疙瘩性子最急,瓮声瓮气地骂道,“什么支持知青!咱们屯那几个知青,差点没把鸡窝给拆了!再看人家靠山屯,粮食满仓,肉干满架,柴火堆得跟山似的!他们肯定有鬼!”
孙福贵吧嗒着自家产的劣质烟叶,眉头拧成了疙瘩:“是啊,老赵头这次不实在。交粮的时候跟我哭穷,说刚够任务。可我这心里头琢磨,他们今年那劲头,那精气神,就不像刚够吃的样儿!”
李满仓比较沉得住气,但也语气不善:“我派人偷偷去看过,他们那仓库,守得严实,但白天总能看见往里搬东西,那麻袋沉甸甸的,绝不是瘪的。还有他们那打谷场,雪扫得那叫一个干净,底下露出来的粮食屑,都比咱屯子打谷时厚实!赵大山这老小子,跟咱们玩藏心眼儿呢!”
三人越说越气,感觉自己像被耍的猴。可明着去质问?他们不敢,也没证据,反而显得自己小气。硬抢?更不敢,靠山屯那帮猎户的彪悍是出了名的。
“不行,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孙福贵掐灭烟头,眼神闪烁,“咱们得再去一趟!这回,不能让他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非得从他嘴里抠出点真东西不可!”
“对!再去!就说是关心他们冬储,学习先进经验!”王老疙瘩立刻附和。
李满仓沉吟一下,也点了点头:“这次咱们把姿态放低点,带上点像样的东西,就说感谢他们之前的‘指点’,虽然我们没搞好,但心意领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他赵大山还能怎么忽悠!”
三人计议已定,各自回屯准备“礼物”去了。
靠山屯这边,赵大山似乎早有预料。当屯口放哨的半大小子跑来报告,说看见孙福贵三人又提着东西往屯子来时,他正和秦建国、沈念秋在仓库里检查粮囤的防鼠措施。
赵大山脸上露出一丝“鱼儿上钩”的笑意,对秦建国和沈念秋低声道:“瞧见没?闻着腥味儿,又来了。这回啊,咱得给他们备点‘硬菜’。”
秦建国会意一笑:“老支书,您打算怎么演这出戏?”
赵大山眯着眼,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坑,得挖得让他们自己跳进去还觉得占了便宜。”
很快,孙福贵三人再次坐到了屯委会那间熟悉的屋子里。这次他们带来的“礼物”确实厚重了些:孙福贵提了一只风干鸡,王老疙瘩抱了一小坛自家舍不得吃的野蜂蜜,李满仓则带来了一块硝制好的狗子皮。
赵大山依旧是那副热情洋溢又带着点“愁苦”的样子,连连摆手:“哎呀呀,三位老哥,这是干啥?太客气了!咱们兄弟屯子,用不着这个!”
孙福贵陪着笑:“大山老弟,上次听了你的话,回去我们确实……没搞好,给知青同志添了乱。但也让我们明白了,这工作得讲究方法。我们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真心实意来学习!你看你们屯子,这冬储搞得,红红火火,我们看着都眼热!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拉老哥几个一把!”
王老疙瘩和李满仓也赶紧附和,态度诚恳得近乎卑微。
赵大山叹了口气,演技愈发精湛:“三位老哥,不是俺老赵藏私!实在是……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们光看见咱屯子表面光鲜了,没看见俺们背后的难处!”
他指着窗外:“看见那柴火垛没?为了砍这些柴,咱屯子的壮劳力,哪个没掉几层皮?还碰上了野猪群!猛子他们差点回不来!”(遭遇野猪是真,但被说成了“群”,危险程度瞬间升级。)
“还有那点肉干,”他继续“诉苦”,“那是咱狩猎队拿命换来的!钻的老林子,那叫一个深,邪乎得很!虎子那队,上次差点在西山石头梁子那边迷路,要不是带着号子,就悬了!”(迷路是铁蛋队,地点也模糊处理,增加了神秘和危险性。)
他话锋一转,开始“掏心窝子”:“三位老哥,咱靠山屯为啥今年能多弄点?那是因为被逼到绝路上了!去年那光景你们不是不知道!咱是豁出命去,才从山神爷嘴里抢下这点吃食!这法子,危险!不划算!俺们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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