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浪潮依旧汹涌,打谷场上的忙碌日夜不息。金色的谷粒在连枷的起落和石磙的碾压下,欢快地脱离穗壳,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夜晚,借着马灯的光和初起的秋风,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们赤膊上阵,用木锨将混合着秕子、碎壳的粮食高高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风带走轻浮的杂物,留下沉甸甸、金灿灿的果实落入地面,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整个靠山屯都沉浸在这种混合着汗水、尘土与新粮醇香的、令人安心的氛围里。
那窝小兔崽的降生,如同投入繁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喜悦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更宏大的秋收协奏曲所吞没。人们的重心依旧在田地里,在打谷场上,确保每一粒到手的粮食都能安然归仓。
秦建国在地里是绝对的主力,他负责的那片苞米地,总是收割得最快最干净,连老庄稼把式都挑不出毛病。沈念秋则在打谷场和后勤之间穿梭,她记录的估产数据越来越清晰,与最终的实际产量相差无几,这让老支书和大队会计都对她刮目相看。小两屋里那窗台的绿色,在秋日略显萧瑟的背景下,愈发显得珍贵,成了他们疲惫归来时,一眼便能抚慰心灵的风景。
然而,就在秋收接近尾声,大部分粮食已经入库,只剩下些零散地块和晚熟作物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乱了靠山屯的节奏。
那天下午,天色骤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境,空气闷热而潮湿。老支书抬头看天,眉头紧锁:“这天色不对,怕是有急雨!快!场院上还没收拢的谷子,盖严实了!地头堆着的庄稼捆,能挪的赶紧挪到高处!”
哨声急促地响起,刚刚歇下口气的社员们又如同上了发条般行动起来。男人们吼叫着,奔跑着,用巨大的草苦布遮盖粮垛,女人们则忙着收拢晾晒的豆子和高粱。秦建国、猛子等人更是冲在最前面,将地头来不及运回的庄稼捆迅速转移到地势稍高的土坡上。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线,变成了倾盆暴雨。天地间一片混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人们急促的呼喊。雨水冰冷,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但没人退缩。秦建国只觉得汗水混着雨水,浑身湿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汽,但他搬运庄稼捆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他知道,这雨要是泡久了,到手的粮食就可能发芽、霉变,那是所有人半年的心血!
沈念秋和苏梦等女知青也在场院上帮忙,雨水瞬间打湿了她们的头发和衣衫,薄薄的单衣贴在身上,又冷又狼狈。但她们咬着牙,和屯里的妇女们一起,奋力拉扯着厚重的苦布,用砖头、木棍压牢边角,防止被风掀开。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半个小时后,雨势渐歇,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不再是那种骇人的倾泻。人们站在泥泞中,喘着粗气,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相,却都松了口气——抢收及时,绝大部分粮食保住了!只有边缘少量谷物被雨水打湿,需要立刻摊开晾晒,问题不大。
“好险哪!”老支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有余悸,“多亏反应快!这帮知青娃,真是好样的!”他看着同样浑身湿透,却眼神坚毅的秦建国、沈念秋等人,由衷地赞叹。
雨停了,但麻烦并未完全结束。秦建国惦记着后山的兔舍。兔舍虽然建得结实,但毕竟依山脚而建,如此急雨,会不会有山水冲下来?或者围栏被冲垮?
他和猛子、虎子招呼一声,三人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兔舍。果然,兔舍外围的排水沟被冲下来的枯枝落叶堵住了一小段,泥水漫溢出来,淹没了兔舍前的一小片空地,好在尚未倒灌进兔舍。有几处围栏的根部被雨水泡得有些松动,但整体无碍。兔子们显然被刚才的疾风骤雨惊吓到了,挤在窝棚深处,显得有些不安。
“赶紧疏通排水沟!加固围栏!”秦建国立刻下令。三人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就开始清理沟渠的堵塞物,又找来木桩和石块,将松动的围栏重新夯实。忙活完这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人互相看看,都是满身的泥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种共同奋战后的畅快感驱散了秋雨的寒意。
回到屯里,沈念秋早已烧好了热水,也给自己和秦建国准备了干净的衣物。看着秦建国一身泥水地回来,她心疼地帮他擦拭,一边说着屯里的情况:“粮食基本没事,就是有几个孩子淋了雨,有点打喷嚏,林静已经熬了姜汤送过去了。”
秦建国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兔舍那边也没大事,处理好了。这场雨倒是提醒了我们,以后建东西,排水防风都得考虑得更周全。”
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凉。真正的秋意,带着萧瑟的北风,席卷了靠山屯。田野彻底空旷下来,只剩下整齐的庄稼茬子。树叶一夜之间变黄,扑簌簌地落下。秋收,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战,终于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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